梁山泊全盛时期,人才济济,号称一百零八将。一百零八将中,论武功、韬略、相貌,宋江都排不上号。因此,历来有不少人对如下问题怀有浓厚兴趣并展开过热烈的讨论:为什么是宋江最终坐了梁山泊的第一把交椅?或者说,宋江凭什么坐上梁山泊的第一把交椅?
历史上确有宋江其人。但是,他的事迹,文献记载十分简略。散见于《宋史》中的,不过是如下一些简短的语句或段落:“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东京、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降之。”(《徽宗本纪》)“宋江寇东京,(侯)蒙上书言:‘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才必过人。今清溪盗起,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侯蒙列传》)“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声言将至。叔夜使间者觇所向。贼径趋海濒,劫巨舟十余,载卤获。于是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贼,江乃降。”(《张叔夜列传》)
就是说,宋江的家庭出身、生平经历等情况,史书中基本上都没有记载。《水浒传》中坐了梁山泊第一把交椅的宋江,实际上是施耐庵、罗贯中等虚构出来的一个文学形象。
根据小说家塑造的文学形象探讨其人生的成功之道,不免有隔靴搔痒之嫌。我认为,还不如思索一下这样一个问题:《水浒传》作者为什么要把梁山泊老大宋江写成这样的一个人物?
我初步思索的结果是:《水浒传》作者之所以把梁山泊老大宋江写成那样的一个人物,有其主客观两个方面的原因。客观原因是,宋朝是重用文臣、抑制武将的王朝,社会观念比较容易认可由文职人员担任主要领导。这个现实,作家不能不加以尊重。主观原因是,作家通过塑造宋江这个人物,表达自己的思想观念,表现自己的理想情趣,展现自己的军政才能。换言之,宋江这个人物形象中,很可能有作家本人的影子。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罗贯中是何许人,历史文献中没有像样的记载,学术界也众说纷纭,未能达成一致的结论。但有一点大约是公认的:他们生前都不是飞黄腾达的成功人士,而是际遇坎坷、未能尽展抱负的落魄文人。换言之,他们都有点像他们笔下的宋江。
(图)戴敦邦水浒人物图谱,宋江(1073~1124),字公明,古典名着《水浒传》中的第一号人物,为梁山起义军领袖。
宋江身上的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忠义孝悌、慧眼识才等等优点,有可能是施耐庵、罗中等自身所具有的优点的文学夸张,也可能是他们理想中的为人处世之道。这些今天已经无从考证。但是,有两处文字,仔细品味,不难发现,它们跟《水浒传》的行文风格有明显的差异。
如果说《红楼梦》有点像室内剧的话,《水浒传》则更像动作片,其中的英雄好汉,因为被发配或畏罪逃亡,经常要作远距离的野外行旅。尽管如此,《水浒传》却不同于西方小说,也不同于中国现当代小说,基本上不对自然景物进行详细的描写。山林景色,往往只是“却早望见一座高山”、“好一座猛恶的林子”一类简短的交代。小说叙事的重点,是人物和故事情节,景物只是故事发生的场景,跟人物的内心情绪、审美趣味,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小说中的人物,都是无意欣赏山水景色的匆匆过客。
那两处文字,出人意料地,把宋江写成了自然景物的观赏者。请看:
其一,宋江跟武松分别之后,去清风寨找小李广花荣,路过清风山,“宋江看了前面那座高山生得古怪,树木稠密,心中欢喜,观之不足,贪走了几程,不曾问的宿头。”(“武行者醉打孔亮,锦毛虎义释宋江”)
其二,宋江在江州跟戴宗、李逵、张顺会面后,因为吃了太多的鱼,“破腹泻倒在床”。经过五七日休养,病愈之后,想去寻找戴宗、李逵、张顺。不巧,一个也没寻到。“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再出城外来,看见那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自己看玩一遭……。’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栏举目看时,端的好座酒楼。”(“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戴宗传假信”)
这两处在《水浒传》中显得有些游离另类的情景交融的文字,可以用来佐证前人关于《水浒传》也是作者发愤之作的论断,可以用来证明我关于宋江乃作家本人人生理想之化身的猜测。它们是作者自身性情爱好不经意间的自然流露。从艺术规律上讲,这两处文字中的人物,更像陶渊明孟浩然一类的山水派诗人。一直忙着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这样的人物,不应该是如此闲适、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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