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看见茉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沉了——像是被冰山撞了的船,顷刻间便万劫不复。
说起来,他是家境优越的高干子弟,而茉莉只是个乡下女孩子。举手投足,羞涩、拘束,是未曾见过大世面的畏畏缩缩。受了委屈,只会咬紧了唇,睫毛上立即蒙上一层水雾。
然而,他偏就是喜欢她那不含脂粉气的干净。那样的干净,是早晨清澈的空气里,一朵白色的小花安静地开放,一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他几乎没有耽搁一点时间,利用上大课的机会,翻山越岭传了纸条过去: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几乎吓晕了那个叫茉莉的女孩子。
可是他锲而不舍,用足一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个羞涩的女孩子追到了手。只是,第一次带她出去应酬,便让他失尽了面子。
那次是在必胜客,提拉米苏的香甜里闪烁着刀叉耀眼的光。他和朋友欢声笑语,茉莉不吃东西,表情微微有些尴尬。良久,当他恍然大悟般想起教茉莉刀叉的使用方法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却看到对面女孩子揶揄的笑——那个女孩子,从高中时代便喜欢他,只是他从来习惯了目不斜视。
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然而,他是真心爱茉莉的。所以。那个夜晚,他发誓要把茉莉打造成最完美的女子!
果然,第二天,他把茉莉带回了家,从西餐礼仪与服饰品位开始,一点点手把手地教:刀与叉的位置、喝红酒的姿势,站立坐走全是规矩;CD、LANCOME、CHANEI,香与香之间都是千差万别;ESPRIT、POSE、BELLE,裙裾与鞋是灰姑娘到公主的转折……
渐渐地,茉莉知道了吃日本菜的时候筷子要横放,知道了左手拿叉右手拿刀点七分熟的牛排,知道了喝红酒前微微地晃、小口地抿,列举哈根达斯、星巴克如数家珍。
现在的茉莉,去必胜客时即便表情生涩,举止却不差分毫。她看了很多书,功课又好,让城里的女孩子都没了骄傲的资本。夏天的时候她打男生身边走过会响起响亮的口哨,如果要形容,便只得一个“百媚千娇”。
直到有一天,他带茉莉参加一个自助餐会。从专注聊天的小团体中抬起头,他却惊愕地发现茉莉已不在自己身边。他急了,惶惶地要找那朵洁白的花,却遍寻不见。
他在大厅里急速穿行,过了很久,终于在距离他最初所站的不远的地方看到了茉莉水蓝色的裙。
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却突然止住了步子:那是茉莉么?他怀疑地问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看到她?是到这一刻,他突然悲哀地发现:他的茉莉,已和这大厅里所有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而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他自己!
是他,亲手毁掉了山谷里那朵洁白芬芳、我见犹怜的茉莉花!
他才发现,原来,爱情最惨烈的结果,就是当你以爱为理由去改造了一个人之后,才发现,你的爱就像是一把刀,已经斫去了对方曾经最吸引你的地方!
终于,他们在必胜客分手了。茉莉离开的时候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咬着牙不让它流出来——再不是初进城时的那个小姑娘,一点挫折就泪如雨下。
看着茉莉渐远的背影,他颓丧至极。离开必胜客的时候他回头看,灯火通明的店里依然有那么多张模糊的脸。
——凛冽的冬天,爱情夭折的季节,我们把什么遗忘在了必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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