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屡破奇案,名声大噪。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朝廷来了一道公文,让他快速侦破一个邪恶组织。其头目名字甚是奇怪,叫“一口吞天下,双日争乾坤”。狄公看罢,心下暗忖,这分明是与天子争天下的啊。
正在这时,参军元芳进来,说街上正在举行斗鸡会,不如出去看看。狄公把公文在洪参军面前一晃,那意思是:我去得了吗?洪参军则把公文往案上一掷,道:“老爷,这案子据说都压了十几年了,就算你破不了朝廷也不会怪罪就是。”洪参军又道:“听说这场斗鸡赛可是前所未见的,是一个叫火凤凰的挑战一个叫黑霸王的。不去恐怕终身遗憾。”
狄公终日劳神,也觉疲惫,经元芳一阵诱人的蛊惑,也是兴致备增,道:“今天本官就听你一回,老了,得逍遥时且逍遥啊。”
元芳高兴,前面领路,两个人便来到了繁华的市肆。走出一会,果然看到前面一块场子被围了里外三层,叫好声不绝于耳。
狄公也是爱热闹的人,便挤了上去。场内两只雄鸡生龙活虎,斗得正酣。狄公捋着胡须,看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叫好声。只见两只鸡互不相让,时而它上,时而它下,时而飞扬,时而低伏,蹬得尘土飞扬,也没能分出胜负。急得那两位鸡主人恨不能自己出手,助上一臂之力。
眼见那只名叫火凤凰的雄鸡要胜时,突然场内发生了变故。只见火凤凰体力在瞬间衰弱下去,不过半柱香功夫便被黑霸王啄得遍体鳞伤,败下阵去。场内顿时掌声雷动。狄公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声:真是世事难料。便离开了场子,抬头一看已近晌午时分,狄公和余兴未消的元芳打道回府。
吃罢午餐,狄公有些困倦,刚要进卧榻休息,忽听得衙门外鼓声阵阵,不知是何人喊冤。
此时,元芳已将击鼓之人带来,狄公看罢一惊,原来竟是方才的两个斗鸡者,各抱着雄鸡站在堂下。
狄公细问才知道,那个怀抱火凤凰的名叫张九福,怀抱黑霸王的名叫吴昌。原来他们方才的斗鸡比赛赌注竟是各自的爱鸡。张九福输了当然要把火凤凰交给吴昌,可在最后关头他竟反悔了。吴昌当仁不让,上去便夺,二人便吵斗起来,一直吵到衙内。
狄公觉得这案子实在无聊,便对张九福道:“愿赌服输也算是规矩,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把鸡给他不就是了,又能怎样?”
张九福沮丧地说:“大人,非是小人耍赖,只是输得不甘,因为这只鸡以前一向是赢的,从未输过,可不知何故,近日却经常斗得正狂时败下阵来,小人觉得奚跷,请大人明鉴。”
狄公命人把火凤凰接来,仔细端详半晌,也觉得奇怪,只见它蔫头缩脑,二目无神,大煞神威。狄公看到此处又把黑霸王接来详细看了几遍,却未发现异常。抬头看看萎靡不振的张九福心下甚是不悦,言道:“有其主必有其鸡,不如把这良禽交于吴昌驯养罢了。”
狄公如此一判,张九福当然万难更改,只能无奈地把鸡交于吴昌。
事情至此也应该了结了,谁知第二日一大早洪参军就带来个不幸的消息,说张九福输了火凤凰,一时想不开竟自缢身亡了。狄公听罢不禁大惊,顿时追悔不及,心想早知张九福心胸狭隘,当初不如把鸡判给他算了。想罢命人备轿,去张九福家里吊唁一番,以示悔意。
张九福家道小康,斗鸡也是人生一大嗜好,凭借那只火凤凰不知赢了多少人的金银细软。只可惜这几日运气不佳,无一场不输给黑霸王,让他输了鸡不说还赔上了万贯家资。就在昨天,他把爱鸡输给吴昌后,便回家自缢了。
听完张九福老婆邓氏哈欠连连的一阵哭诉,狄公更加懊悔,便来到死者房间,要见上张九福一面。邓氏见阻拦不住,便让狄公去了。一进门,正看见一根木梁横在那里,上面有多道绳子勒过的痕迹,显然张九福就吊在了那里。再看张九福,已被人从绳索上卸了下来,平放在竹席之上。狄公上前将布罩掀开,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张九福舌头外吐,面目紫青,颌下已被绳子勒出深深的痕迹。两只手上还有淡淡的血迹,似是死前挣扎过度所至。
思忖良久,狄公双眉微蹙,轻轻撩开死者外衣,不禁神色大变。回过头来将眼睛盯在邓氏的脸上,又是一阵疑惑,半晌才微微一笑道:“邓氏,你谋杀亲夫,罪证确凿,还不从实招来?”
话虽不硬,但却如晴天霹雳,将精神萎靡的邓氏震得魂飞天外,扑通跪在地上,强作精神哭泣道:“大人所言,民妇实在听不懂,我怎么会谋害亲夫呢,他明明是自已悬梁而死的。”
狄公冷冷一笑,道:“表面看张九福是自杀,可为了一只鸡自杀的人是很少的,所以他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凶手就是睡在他身边的女人。”
邓氏还要狡辩,只听狄公道:“死者正在床上睡觉,你乘机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一直把他勒死。张九福死前拼命挣扎,你们从床上翻到了床下,于是你用绳子拖动死者,以至他内衣上沾了厚厚一层尘土。外衣上沾了尘土还说得过去,可内衣沾上那么多的尘土,你做何解释?”
狄公举起张九福的手继续说道:“死者手上有红色痕迹,不细看很容易当成血迹,其实这是你们女人常用来涂口的红膏。在挣扎中,他抓到了你的脸上,否则你的脸上也不会出现伤痕。”
邓氏大惊,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摸自己的脸。狄公却拿来毛巾沾上水,往邓氏脸上一擦,果然在厚厚的粉底下面是两道不浅的血口子。狄公道:“血迹这东西是很难用粉底掩盖的。”
邓氏吓得顿时泪流满面,不得不佩服狄公如电的慧眼。
狄公道:“你杀死丈夫后便把他吊在了悬梁上,制造出张九福自杀的假象。可你根本无力将尸体挂到高处,于是你便先把绳子投到梁上,然后向下拉动绳子,一直把丈夫拉离地面。以至梁上出现了不少被磨破的痕迹。一个真正自缢的人根本无力让绳子在梁上左右移动。”
邓氏听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立时精神颓废下去。
狄公叫过参军元芳,在其耳畔低语几句,元芳领命而去。不一会功夫,元芳押解一个人进来。众人一看原来是昨日的斗鸡者吴昌。吴昌被绳索捆绑,当然恕不可遏,一进来就口出不训,把狄公好一顿贬低:“狄大人,都说你断案如神,可也不能乱抓无辜啊!”狄公冷冷一笑,开言道:“你并非无辜,而是罪魁祸首。”
在场众人都莫名其妙,难道张九福的死还与他有关不成?
狄公道:“你的黑霸王先前一直败于火凤凰,可为什么几日内精进了那么多?那日,你与张九福斗鸡本官就在当场,可并未看出此中的奥妙,直到你们把官司打到了大堂之上,我才警悟起来。那只鸡和今天的邓氏以及活着时的张九福一样,都患上了倦怠症。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萎靡不振?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从西域私运进我中原的五石散。那是一种能让人在短期内亢奋,却能造成人终身成瘾的毒物。你和邓氏早已勾搭成奸,让邓氏用五石散喂鸡,邓氏也吃了你的五石散,上瘾之后不能自拔,只得听任你的摆布。”
吴昌听完哈哈大笑,讥嘲狄公推理过于武断,除非拿出证据。狄公不慌不忙道:“一个女人要杀死丈夫要下何等的决心?她不受到最严重的危胁万难下得去手。想必她的良心到现在也不会安静吧。”
狄公刚说完,那边的邓氏突然哭言道:“大人,我就是证据。”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狄公,道:“大人,您刚才所说的都对,只是有一条民妇万难接受,其实我不是与这畜生勾搭成奸,而是受其要挟,不得已才从他的。”
原来半个月前,张九福与吴昌斗了几场鸡,吴昌都输了。虽然如此却与张九福有了点交情。这一日,吴昌来到张九福家,张九福是个喜好交际之人,便要妻子邓氏做几个小菜,二人喝上几杯。谁知那吴昌竟乘张九福夫妻不备,暗中在酒菜中放了五石散,久而久之夫妻二人上瘾。吴昌就以此要挟邓氏和他同床,被五石散控制得生不如死的邓氏只好听吴昌摆布。可不知何故,昨日吴昌竟让邓氏杀死丈夫张九福,邓氏本来不敢,可正赶上毒瘾发作,邓氏无法忍受痛苦,便下了毒手。
邓氏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这时,参军元芳递上一个纸包给狄公,且道:“老爷,这是我从吴昌家中搜出来的,与邓氏提供的一模一样。”
狄公打开纸包,里面竟是五石散。吴昌见无法抵赖,赶紧跪地求饶。狄公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多亏了这场斗鸡赛,否则大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告破呢。”
一旁的元芳听得糊涂,便让狄公讲个明白。狄公突然断喝一声:“吴昌,你可听说过‘一口吞天下,双日争乾坤’这句话?”
吴昌听罢大惊失色,半晌方道:“未曾听说过。”
狄公开言道:“那本官就给你讲个明白。一口吞天下乃是一个吴字,而双日争乾坤正是一个昌字。合起来不就是你吴昌的名字吗?先前本官就料定你是朝廷通缉的毒枭,便让参军元芳去你的住处搜索,果然查出不少五石散,证据确凿你如何抵赖得了?”
吴昌听完知道大事已去,为求从轻发落了,只能如实招认了。
原来吴昌就是十几年来横行一时的毒枭,把自己的名字拆成了两句字谜,造成不少神秘之感。为了不被发现,他平日里以和人赌鸡掩人耳目,正好结识了张九福。吴昌不但看上了张九福老婆邓氏的美色,还惦记上了他的财产。可吴昌并非等闲之辈,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不直接用五石散要挟张九福交出财产,而是依其嗜好与他斗鸡,让他输得无处说理。哪知昨日赌鸡张九福输得红眼,就把雄鸡火凤凰押上了。于是出现一场因鸡打官司的闹剧。张九福被判输鸡当然心里不服,便还去讨要,却无意中发现吴昌和西域人做五石散交易。吴昌怕他走漏风声,谎称晚上就去还鸡,却暗地里让早已被他控制得不能自如的邓氏将张九福杀害了。
案情至此真相大白,吴昌只得认罪伏法。
在回往衙门的路上,狄公看见一只火红的雄鸡在路上跑,却毫无生气可言。那不是火凤凰吗?狄公心疼地摇摇头,叹息道:“可怜啊,火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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