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柳毅家住湘江岸边。他到京城长安去考试,没考中,要返回家乡。
他有个同乡客居径阳,临行前要去和老乡告别。
柳毅骑在马上走了六七里路,路旁田间忽然飞起一群鸟。
坐下马吃了一惊,离开道路狂奔起来,一口气又跑了五六里路才停下来。
柳毅坐在马上,颠簸得够呛。马一停,他就下来牵着马,溜溜腿。
刚走了几步,见前面有一个女郎,赶着一群羊在放牧。
这女郎长得十分漂亮。柳毅心中感到奇怪:这样一个美丽的女郎,怎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这放羊呢!
再细看,那女郎双眉紧蹙,一脸愁容,衣服也穿得破破旧旧。
她站在那里不时向远处张望,好象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柳毅走上前去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为什么一个人在这荒野里?有什么难处?”
女郎脸上现出极其痛苦的样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抽抽咽咽地哭了一阵子,才说:“我的命不好。本来不好意思对你说这些,可我的苦太深了。不怕你见笑,只好对你说了。说一说,我心里也痛快些。”
她擦了擦泪诉说道:“我是洞庭龙君的小女儿,父母作主把我嫁给泾川的二儿子。 我本来不乐意,父母之命不好违背。泾川的二儿子是个浪荡公子,成天不干正事。我劝过他几次,他就忌恨我。再加他身边那些女人为了讨好他,说了我许多坏话,他就天天折磨我。我受不了他的折磨,向公公婆婆诉说情由。 谁知公婆偏袒儿子,反而把我赶到这里来。我满肚子苦向谁诉!”
说着说着,她又泣不成声了。
柳毅想安慰她几句,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后来。
女郎镇静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这里离洞庭有几千里路,我站在高处朝着洞庭的方向望去,长天茫茫,什么也望不到。想托人捎个信去,又找谁捎呢?我在这里受这般苦楚,家里人怎么能知道!听说先生要回家乡去,路过洞庭。我想请先生带一封信去,不知先生肯不肯帮忙?”
柳毅听了文郎的话,心中很是不平,他义愤填膺他说:“我这人就是看不得不平的事!我要是腋下能生出双翅,就立刻给你送信去!只是洞庭一片大水,我这凡人只能在陆地上行走,怎么能把信送进去呢?我担心的是道路不通,信送不到误了你的事。”
女郎见柳毅这般义气,感激得泪流满面,说道:“你肯帮我的忙,我很感激。如能把信捎到,我就算一死也要报答你。我怕你不肯答应我的请求,所以没先告诉你去的方法。现在你答应替我带信了,我就告诉你。其实,去洞庭龙宫也和进京城没有什么大的差异。”
柳毅说:“既然这样,你就告诉我,我帮你跑一趟。”
女郎又给柳毅行了个礼,说道:“洞庭湖的南岸有一棵大橘树,当地人们称它为社橘。你在那橘树干下,把头上的皮革束带解下来,换上我给你的这条丝带,然后在树干上叩击三下,就会有人出来接你。你跟随他往里走,大水大浪都挡不住你。除了捎信外,还希望你把我在这里受罪的情形和我父母说说。”
柳毅说:“你只管放心,这事全包在我身上啦!”
女郎把藏在小袄里的信取出,交给柳毅,然后侧转身,望着洞庭的方向,泪珠儿不断。
柳毅看到她那愁苦的样子,也被感动得落下泪来。
他接过书信,小心地放在书囊之中,又向她问道:“你放牧这些羊做什么用?神界也杀羊吃吗?”
女郎说:“这哪里是羊?他们的样子象羊,其实都是些雨工。”
柳毅不解地问道:“什么是雨工?”
女郎说:“也不过是作打雷洒雨之类的工作罢了。”
柳毅又细看了看,这群羊都很矫健,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很大。
两只眼睛发出奇异的光,喝水吃食也和羊很不一样。
再看那身体的大小,毛角的式样,和羊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柳毅和女郎告别时说:“我给你当送信的使者,以后要是再到洞庭,你可不要说不认识我而躲开哟。”
女郎说:“哪能呢!岂止不躲开,我还要把您当亲人看待呢。”
柳毅辞别了女郎,向着东方走去,走了几十步,回头再看女郎,女郎连她牧放的羊群,全都不见了。
这天晚间,柳毅来到同乡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和同乡告别后,就踏上了归途。
他一路夜住晓行,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家。
到家之后,其它事情都没干,先去了洞庭湖。
洞庭湖的南岸果然有一棵大橘树,树干很粗,树荫能遮盖一亩多地。
每逢春社秋社祭神的日子,在这棵大橘树下举行祭礼,人们称这棵橘树为社橘。
柳毅走到大树跟前,按照龙女教的办法,换去头上的皮革带,束上龙女给他的丝带,在树上叩击了三下,一会儿从洞庭的波浪之中走出一个武夫模样的人。
这人走到柳毅跟前,很有礼貌地问道:“贵客从哪里来?”
柳毅没把送信的事告诉他,只说要拜见大王。武夫就分开水,在前面引路,领着柳毅往前走。
他对柳毅说:“请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到了:”
柳毅刚闭上眼,就听到两耳中的风呼呼作响。
霎时之间,柳毅睁眼一看,已到了龙宫前面。
宫门很高,两边的台阁都是对称的,房屋千门万户,都极为富丽。路旁奇花异草,无所不有。
那人把柳毅领到一所大房子里,说:“请先在这里等一等。”
柳毅见这房间很宽敞,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答说:“这是灵虚殿。”
柳毅细看,人间最珍贵的主贝,这里都有;人间没有的宝贝,这里也有。
殿内的柱子是青玉白玉雕成的。
床几等是珊瑚树做的,门楣是用水晶雕刻的,栋梁是琥珀装饰的,一切陈设,好得都没法用语言形容。
柳毅在灵虚殿等了好久,也没见龙王来。
就问道:“洞庭君怎么还不来?他在哪里?” 那人说:“您来前不久,我们龙王刚到玄珠阁与太阳道士讲《火经》去了。”
他怕柳毅等得着急,又说:“再稍等一会儿,也就快要回来了。”
柳毅问:“什么叫《火经》。”
那人说:“我们洞庭君是龙,龙以水为神,只要洒一滴水就能淹没了山谷。太阳道士是人,人以火为圣,烛光大的一点火,点燃起来,可把阿房宫化为灰烬。我们龙王精于神理,太阳道士精于人理,他们到一起去探讨神圣的奥秘去了。”
正说话间,宫门忽然大开,一个身披紫衣、手执青玉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赶紧站起来说:“这就是我们君主。” 说着,走向前去报告。
洞庭君看了看柳毅,问道:“来的莫非是人间的人吗?”
柳毅上前行了礼,答应说:“是。”
洞庭君还了礼,客气他说:“水府幽深,外界的事我知道得少,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什么事?”
柳毅说:“我是大王的同乡,生长在楚地,到秦地去游学,回家时从泾水岸边走,看到大王的女儿在那荒野之处牧羊,风吹雨打,挨饿受饥,其苦难言。我柳毅看了很不忍心,问起来,才知道她受丈夫的无故摧残,公婆又不讲理,罚她到那里去受罪。她让我给你带来一封信,我就是为送信才来的。”
说完,取出书信呈上。
洞庭君看罢书信,用衣袖掩面哭泣,说道:“这是我的过错,我当初没听人们的劝告,竟把女儿送到虎口里去受苦。感谢先生给我带信来。”
说着,把信交给站在身旁的人传进后宫去。不多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出许多妇人的哭泣之声。哭声越来越大。
洞庭君吃惊地对旁边的人说:“赶快进去和娘娘说,不要让她们哭出声来,免得让钱塘知道。”
柳毅不明白,问道:“钱塘是谁?”
洞庭君说:“是我弟弟,从前曾任钱塘地方长官,现在已经辞官归隐啦。”
柳毅仍不解:“干吗怕他知道?”
洞庭君说:“先生不知道,我那弟弟为人正直,性情暴躁。从前帝尧在位的时候,有九年的洪水灾害,就是他一怒造成的。最近和天将闹别扭,他一气之下,把五山崩毁,连通路全都堵塞了。我怕他知道了,一发脾气去闹事,要连带那一方百姓跟着吃苦头。”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天摧地裂一般的一声巨响,宫殿墙壁都震得直摇晃。
接着就见有一条赤龙,长有千尺开外,两只眼睛亮如闪电,一只舌头血一般红,全身赤鳞如火,脖颈上还拖了一条金锁链,平地腾空而起。
就在这赤龙腾跃之时,千雷万霆,缠绕在它身旁,霰雪冰雹,纷纷直落。
那声巨响震得柳毅耳中嗡嗡了半天,听不清事。
柳毅吓得直往后退,洞庭君亲自搀扶住他,说道:“先生不要害怕,这是钱塘知道了这件事,不停时刻地去了。”
柳毅说:“我还是回去吧。他去的时候这般声势,回来的时候,还不得把我吓死!”
洞庭君说:“不妨事。他去的时候,是一怒而去,所以这样。回来的时候就不这样了。您且请坐。” 说着命人摆酒。
洞庭君陪着柳毅吃酒,殿下乐队奏乐,声音和谐,有如祥风庆云。
仙女列队,翩跃起舞。走上一个美丽的女郎来给柳毅敬酒。
柳毅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托他寄信的那位女郎。
她脸上虽挂着微笑,但眉宇间仍然流露出悲伤的样子。
她的服式非常华美,红霞般的烟云飘在她的左右,紫气般的光圈罩在她的头上。
敬过酒之后,就轻移莲步,进入宫中。
不多时,洞庭君对柳毅说:“泾水的囚人来了。” 边说着,边起身。
他请柳毅且坐,自己暂到宫中去处理一下。
过了一会儿,洞庭君又出来,仍陪着柳毅吃酒。
接着一个身披紫衣、手执青玉、个儿很高、精神饱满的人走了出来。
洞庭君指着这人对柳毅介绍说:“这就是我弟弟钱塘。”
柳毅起身,向钱塘行礼。钱塘也赶紧还礼。
钱塘陪着柳毅喝了几杯酒,说道:“我侄女不幸,受到泾阳那坏小子的欺辱。幸亏先生见义勇为,救了她,不然的话,非被那坏东西折磨死不可。先生的大德,我很为感激!”
柳毅起身谦让了一番。
钱塘又向哥哥洞庭君讲诉去处理事情的经过:“今天辰时我从灵虚殿出发,已时到了径阳,午时与他们展开了激战,未时回到这里。我还到九天告知上帝,得到上帝的允准。”
洞庭君问道:“这次杀了多少?”
钱塘回答:“六十万。”
问:“伤害庄稼吗?”
答:“八百里。
问:“那个坏小子怎么处置的?”
答:“已把他吞食掉了。”
洞庭君皱了皱眉头说:“那坏东西实在可恶,该惩治他。可你办事也太急躁了些。以后可不要这样。”
钱塘答应说:“是。”
这天就把柳毅安置在凝光殿里休息。第二天又在凝碧宫设宴招待柳毅。
洞庭君拿出碧玉箱来相谢,钱塘君拿出琥珀箱来相谢。
这些雕刻得精致的箱内装有人间罕有的宝物。
柳毅辞谢了一番,最后只好接受下来。
第三天又在清光阁设宴招待柳毅。
这次钱塘吃酒有些过量,他的性格又直爽,就对柳毅说:“我那位嫁给泾阳次子的侄女,是洞庭君的爱女,相貌美丽,性情贤淑,谁都说她好。不幸受到那坏小子的欺辱。得到你的帮助,现在也算解决了。我想把侄女嫁给先生,我们两家结为亲戚,不知先生意下若何?”
柳毅拱拱手说:“你为人直爽,办事刚决明快,我很佩服。但婚姻之事,不好勉强。我是为救令侄女解脱苦难而来的。我要是这会儿娶了你侄女。人们也许会认为我是为娶其女而害其夫,名声也不好听。因此,不敢从命。”
钱塘见柳毅说得有理,又是个很重义气的人,也就不再勉强。
这天晚上,钱塘又单独设宴招待柳毅,他们相互之间谈得十分投机,两人成了知心朋友。
又过了一天,柳毅要辞别回去,洞庭夫人又特别在潜景殿设宴招待柳毅,让女儿出来向救命恩人致谢。
夫人说:“你救了我女儿,大恩没报。本想请你多住些日子,你又急着要回去。这次分别,不知日后还能见面吗?”
女儿坐在旁边也是恋恋不舍的样子。
夫人这话说得颇带感情,这勾起了柳毅的心思。
前天,钱塘议婚时,柳毅虽然推辞掉了,但他对龙女是有好感的。
再看看龙女,龙女似乎对自己也有些感情。
此时,柳毅心中不知是有些悔,还是有些恨。
他的思想有些乱。宴罢分手时,龙女对柳毅有些眷恋之意,但很含蓄。
宫中的侍女也都有凄然之色。
夫人也赠送柳毅许多奇异的珍宝,有好多连名称都叫不上来。
柳毅告辞了龙宫,沿原路来到岸边,有十多人挑着担子送他。
挑担的人们把担子送到柳毅家,放下担子就往回走,出了柳毅的家门,即不见了。
柳毅从洞庭君送他的碧玉箱中,随便拿出一件物品到广陵宝店中去,宝店里就给他金银好几万。
从此,柳毅家中富起来,来为柳毅说亲的媒人很多,提了好几处亲,柳毅都未答应。
又过了好几年,这天,一位媒人来说:“有一个姓庐的女子,是范阳人。她父亲好仙学道,成夭闲云野鹤,踪迹不定。这女子前年曾嫁给清河张氏,不幸丈夫死去。母亲怜其年纪尚小,要她改嫁。我见那女子既聪明又贤惠,特来给你提提。”
柳毅觉得,想见到心上的人,已是无望了,就答应了。
成礼的这天晚上,柳毅看到这个女子的模样和龙女的长像有些相似。
龙女当时忧愁憔悴,眉宇间多愁容。这个女子眉目间洋溢着喜气,看起来比龙女更美些。
他本想问问,没好开口,一直压在心里。
不过见到妻子就很自然地想到龙女。
过了两年,有了一个男孩。
孩子满月时,亲朋都来贺喜,妻子穿起来漂亮的衣服。
柳毅觉得妻子穿的这身衣服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记不起来,正在凝想,妻子对丈夫说:“你想什么?不记得当年见我穿的时候了?”
柳毅说:“从前我替洞庭君的女儿送过信,在龙宫中好象见她穿过的衣服和这件差不多。”
妻子说:“我就是洞庭君的女儿。泾川之冤,得到你的帮助,才能够昭雪。感你的大恩,誓死要报答。不想钱塘叔叔议婚,你竟拒绝了。此后,天各一方。父母还想把我嫁给贵公子,我没答应。后来听说有人给你说亲,你也没应,这才有了报答的机会。”
柳毅说:“你不是庐氏女吗?怎么会是龙女?”
龙女说:“那是骗你的,怕说出真名来介又拒绝。”
柳毅说:“说真心话,我结婚时就看到你有些象龙女,怕你犯疑,没敢对你说。可我看到你更加想念龙女。没想到你就是龙女!你怎么不早说?”
龙女也故意反问:“既然真心想我,钱塘叔父提婚的时候,你怎么拒绝了?”
柳毅说:“我当时替你送信,实在是出于义愤,一点没往别处想。叔父议婚,我觉得于理不当,所以没应。实际上心中已经喜欢你了。后来有人屡次提亲没应,也是这个原因。”
龙女说:“我也知道你心中没忘了我,这才假托庐氏女,请媒人提亲的。”
夫妻二人回忆了初次见面的情形,又谈及结婚后相亲相爱的情形,感情更加深厚了。
妻子要回娘家去看看,请求丈夫一同前去。
柳毅同意了。于是选择吉日,夫妇二人一起来到龙宫。
洞庭君见了很高兴,以翁婿之礼接待柳毅。
柳毅对岳翁说了洞庭一带人民的生活情形。
洞庭君听了,很为关心,柳毅请求洞庭君对这一带人民予以照顾。
洞庭君一一答应。 从此,洞庭一带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人们都说,这有柳毅的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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