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幼年顽劣,其母管教无方,只得将儿子送入归隐山磨练,拜隐山方士为师。
那李冲甚是聪慧,十八岁便尽得师父真传,青出于蓝。
早年间还听说他混得不错,在郡都置下大宅,绫罗绸缎穿不尽,丫鬟奴仆数不清。
不过三年光景,回乡却成了半身不遂,凄惨得不堪入目。
李母泣涕涟涟,捶胸顿足,质问李冲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冲垂头丧气,完全失了精气神,只会喃喃说一句:“师父害我,师父害我……”
李母悔恨,安置好儿子之后背起木棍上山,誓要给儿子讨一个说法。
然而,李母回来之后却比李冲更加垂头丧气,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每日只会摇头晃脑,仿佛中了邪一般。
一日夜里,乡亲们听见李家传出凄厉的哭声,如同女鬼夜哭诉冤情,众人毛骨悚然。忧心李母出事,集合到一块儿冲进了李家,却见李冲已经气绝,而李母不顾孩儿,居然抱着一面镜子恸哭,劝都劝不住。
问她发生了何事?李母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再细看那镜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镜子并非普通的铜镜,四周点缀的都是骷髅夜叉,骇人不已。
乡亲们再想问什么,却被李母轰了出去。
次日,众人不见李家发丧,心中疑惑,带了帛金敲门。
李母已经换了副模样,脸上不见半点悲伤,还说自己的儿子没死,打发众人离去。
有好事的伸头进屋瞧了一眼,果真看见李冲坐在床上吃饭,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那人正想恭喜李母,却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伸手一抹,“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血——啊——”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众人抬头一看,发现门框上挂着那面骇人的铜镜,血正是从铜镜上滴下来的。
“这是啥?怎么还流血了?”有人问。
李母慌忙解释,“不是血,不是血,只是红色的水滴。你们闻闻,并无半点腥味不是?”
“就算不是血,这个东西也怪吓人的,你为何整这个邪物,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有人疑心。
“门前挂镜子都是不好的,你到底要害谁?”
李母着急,“我能害谁?这镜子对的是我自己的屋子,要害也只是害我自己,你们不必担心。”
可事情不解释清楚,众人又如何安心?
对于李母模棱两可的答案,无人满意,终日惶惶不安。
为此,全镇的人开始疏远李家,都道李母面慈心黑,不可交往。
众人每日躲着李母,日日盯着李家门框上的镜子,看着那镜子日夜滴落如血一般的液体,心都纠到了一块,忍不住提防。
甚至,有人想打落镜子。
可那镜子却如同长在了门框上一般,雷打不动,稳如泰山。
有一日,李家门框上的镜子更出现了奇象,不知哪来成千上万的豆子大小的红蚂蚁,整日不吃不喝,只围着铜镜打转转,好似有人操控一般。
有见多识广的货郎瞧了一眼,脱口而出:“是驭蚁,没错,我早年在山沟沟里见过,有老人吹洞箫,驭蚁排字,教孩童读书,甚是离奇有趣。”
众人侧耳倾听,果真闻见洞箫声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催人落泪。
循声而去,竟发现声音从李家传出……
突然,“咣当”一声,铜镜与红蚂蚁一同落下。
不消片刻,蚂蚁纷纷死亡,而铜镜落地化水,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一面镜子。
紧接着,李家传出了李母的恸哭,呼天抢地,响彻云霄。
那李冲再一次死了,并且再没活过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
乡亲们无不好奇,种种耸人听闻的流言四处乱传。
最终,邑令不得不传唤李母,查明原因……
事已至此,李母无法隐瞒,只好一一道来:“铜镜不是邪物,那是救我儿性命的神镜。隐山的方士告诉我,门框上挂块神镜能偷命,偷的是我的命……”
邑令疑惑:“你的命?那又何须用偷?”
李母神情恍惚,喃喃道:“掌管寿命的是判官爷,人自己又怎么能做主?”
邑令又问:“那红蚂蚁又是怎么回事?”
李母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似笑似哭地道:“红蚂蚁是我儿用方术驱使而来,他要毁了神镜……他,悔悟了……我儿心术不正,害人谋财,被他师父惩治,回家后仍旧怨气难消,愤懑难平,终于连命都保不住了。可他到底是我儿子,养不教,母之过,我宁愿用自己命换他的命。不料,他于心不忍,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驭蚁毁了镜子,自己的命便丟了。他,悔悟了呀,却没有机会改过了……”
原来如此,此事虽然诡异,却并不邪乎,邑令命人张贴告示,恢复李母名誉,平息流言。
众人沉默,感怀李母爱子至伟,时常关顾李母,终让李母晚年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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