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被誉为中国封建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作为一代文学巨匠,曹雪芹在描写宝黛爱情故事的同时,对清代性科学作了全方位的记录。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塑造了众多的鲜明而富有个性的妇女群像。与兰陵笑笑生不同,他没有通过妻妾成群的赤裸裸的性行为的叙述来揭示主题,而是写性言情,说病喻性,擅于性心理的刻画,注重性与爱的美学统一。曹雪芹甚至还写性丑闻,下面这位美女就是长期受到丑闻困扰抑郁而亡的——
秦可卿是死在肉体不堪贾珍、贾蓉父子的聚麀摧残,精神难耐尤氏、凤姐婆婶的连环羞辱,尤其是怀孕之后,以至于患下了难以启齿又模棱两可的疑难病症。之后凤姐又与尤氏内应外合买通张友士开出假药方。秦氏终因求生无望而倒下……
一、秦可卿不该在“有喜”之后仍然纵欲
民间关于秦可卿之死的说法可谓五花八门、汗牛充栋。秦氏身上真的有那么多秘密吗?没有!她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性感的大众情人,无数少男心中的意淫对象。如同当代青年张筱雨。贾母就是早有耳闻,所以在一个“梅花盛开”的时节将宝玉带到了欲望之都宁国府,交给了知心姐姐秦可卿。而在此前,贾母已在宝玉身边先后安插了袭人和宝钗。贾母不愧是一位实验主义教育家,她的剑走偏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宝玉既没有因为性冲动而像贾珍一样犯下“爬灰”的罪过;也没有因为性压抑而像贾瑞一样染上手淫的恶习。可卿在半梦半醒之间满足了他的意淫,袭人在半推半就之间满足了他的性欲,宝钗在半遮半掩之间满足了他的色欲……从此,宝玉的情感顺利从自发走向自觉。
但贾母也仅仅培养出了一个心智通灵的宝玉,对于其他愚钝之人,她不想管,也管不了。秦可卿便由于缺少外在的正确引导和内在的是非判断能力而走向了极端,最终死在了四个人的手里:肉体受到贾珍、贾蓉父子的双重摧残;精神被尤氏、凤姐婆婶多次羞辱。前者是明知故犯,后者是受骗上当。
莎士比亚说,脆弱是女人的名字。曹雪芹说,脆弱是美人的名字。秦可卿最美,也就最脆弱,死得最早。但曹雪芹并不认为红颜与薄命有必然关系,香菱也具有可卿之貌,却成了“金陵十二钗”中最幸福最长寿者(嫁给宝玉)。秦可卿是不该纵欲无度,更不该违背最基本的医学常识,在怀孕之后继续聚麀,以至落下了难于启齿又模棱两可的疑难病症。起初,太医的怀疑并没错,她确实是有喜了。
二、凤姐与尤氏合力诱使焦大揭骂“爬灰”
假如仅仅是上述因由,可卿也不至于病入膏肓,顶多保不住胎,大人还是可以挽救的。但墙倒众人推,尤氏和凤姐又暗中向她发动了心理攻击。这对于心性要强的可卿是致命的,与其说她是淫丧,不如说是气死。
我在《焦大的‘养小叔子’是骂王熙凤》一文中曾揭示过凤姐对可卿的羞辱过程:先是在接见刘姥姥时故意挑逗蓉哥,以拉拢好色的贾蓉,后在看望秦可卿时与宝玉同坐一车,让多疑的人们怀疑她养小叔子。果不其然,贾蓉就听从她的指示,捆绑了焦大,焦大也从“养小叔子”联想到了爬灰,大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贾珍、贾蓉、凤姐不怕羞,可卿却受不了这种公开的侮辱,何况又不知是计。此后,她的病情就越发严重,从身入心。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次行动中,凤姐得到了尤氏的大力支持。正是她幕后指派了焦大出夜车送秦钟回家。为什么这样说?第一,此时贾珍不在家,人事权掌握在尤氏手中。第二,焦大是老资格、大刺头,除了家长,一般人不敢招惹,更不要说“外头”的人了。第三,尽管尤氏听到说“外头派了焦大”之后,也附和着秦氏说:“偏又派他做什麽?放着这些小子们,那一个派不得?偏要惹他去。”但尤氏最后还是默许了焦大,这就意味着,她与凤姐议论焦大身世的那一大段对白不过是敷衍秦氏的双簧。此时还轮不到凤姐当宁国府的家,秦氏也比她有话语权。
这里也反映出,秦氏平日对焦大的态度不错,焦大不会轻易骂她。他主要是想骂凤姐,从养小叔子顺嘴说出了爬灰。而爬灰也主要是针对贾蓉。
焦大口口声声说贾府一代不如一代,谁知自己也掉入了第四代年轻媳妇设置的圈套。那么,凤姐与可卿的亲密关系是怎么回事呢?稍许读过《红楼梦》的人都明白,王熙凤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她要亲近谁,基本上就是要陷害谁。她表面上将可卿当闺蜜,实际是口蜜腹剑。最直接的例证是,第十一回当宝玉站在一旁为病重的可卿落泪的时候,凤姐呵斥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么说,那里就到得这个田地了?况且能多大年纪的人,略病一病儿就这么想那么想的,这不是自己倒给自己添病了么?”凤姐其实是连别人安慰都不允许。然而此时的可卿是多么需要曾经爱过的宝玉的同情啊。
凤姐的意图很清晰,通过害死炙手可热的秦氏,进驻宁国府,成为整个贾府的实际掌权人。她后来也确实部分达到了目的——协理宁国府。那么尤氏陷害可卿的用意何在呢?
很多人都小看了尤氏,其实尤氏不是龙套,而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她之所以没有入编“金陵十二钗”,是因为她太阴险太毒辣了,外宽内忌,说一套,做一套,已进入了宝玉所谓女人三个级别中“死珠”之外的级别。何止秦可卿,就是尤二姐、尤三姐、凤姐也没逃出她的掌心。惟有聪明的惜春看透了她,如第七十四回“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今见惜春又说这句,因按捺不住,因问惜春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了?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发得了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后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说着,便赌气起身去了。惜春道:‘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
现在,既然大老粗的焦大都已经知道了贾珍爬灰,尤氏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容忍鸠占鹊巢。更大的祸患是,随着秦氏怀孕,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不知会像贾蓉还是贾珍。所以她要与凤姐一起合作,提前铲除祸根。
三、凤姐引进秦氏之弟秦钟制造性丑闻
为了确保秦氏速死,凤姐还双管齐下,同时利用其弟秦钟制造性丑闻,败坏秦氏整个家族的名声。第七回当凤姐从外表看出秦钟是个放浪的情种时,就决定借读书之名引他入贾府。她估摸到这种人一旦走进鱼龙混杂的学堂,必然会惹是生非。
第九回秦钟便如期制造了“起嫌疑顽童闹学堂”。有一日,秦钟与同窗香怜欲行同性恋,被金荣撞见并传扬开来。但秦钟所在的宝玉一方势力强大,金荣寡不敌众,最后反被逼着向秦钟跪地磕头。
金荣之母胡氏原本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但金荣的姑妈璜大奶奶却不干,非要去找秦氏理论不可,就一起坐车闯进了宁国府(璜大奶奶恰是受凤姐资助的人)。但尤氏在门外挡驾说,秦钟已提前将此事告诉了姐姐,引得秦氏“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群混帐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的那些人,气的是他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以致如此学里吵闹。他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没吃。”尤氏便又一次在伤害已经造成之后做好人,假意劝走了胡氏和璜大奶奶。
这就是王熙凤的超人智谋——内外夹击、双保险。但这也给尤氏留下了进退的余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四、凤姐暗中买通张先生开出追命药方
至此,秦氏仍旧没有病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若坚持用燕窝之类的滋阴补品慢慢调理或可恢复。但凤姐一不做二不休,又买通了所谓名医张友士,通过冯紫英介绍给贾珍,希图用假药方治死秦可卿。
为什么说是假药方呢?因为其一,药方无效。张先生说:“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但秦氏的病情不见好转,且在“冬底”死去。事实胜于雄辩。其二,尽管没有疗效,但小说对张先生的治疗过程和药方却不厌其烦大书特书,其中必有深意。第三,张先生原是儒生,不是职业医生,品德也有问题,来京城是为了给儿子捐官。这种人极易被收买。第四,秦氏的判词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而秦氏的病症原本也很普通,就连胡氏、邢夫人都能看出“定不得还是喜呢?”但张先生却舍本求末,认为秦氏的病是源自心因性反应:“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用大量故弄玄虚的医理否定是“喜”。他这样做马上就获得了主子贾珍、贾蓉的支持(为他们开脱了淫乱的罪过),还能合理掺入人参等药物。凤姐就是趁可卿的心病加重才请张友士的,她隔三差五探望秦可卿就是在关注这些。
尤氏的表现是,先故作忧虑愁闷,以催促贾珍病急乱投医,后欢喜雀跃:“从来大夫不像他说的这么痛快,想必用的药也不错。”随即就找来了一斤上好的人参。鬼才相信婆婆会真心实意为爬灰的儿媳妇请医生、抓药呢!
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要说是凤姐收买了张先生而不是尤氏呢?因为第一,尤氏没有财权,交际更是不及凤姐广泛。第二,尤氏深藏不露,做事不留痕迹,而凤姐惯用收买。第三,凤姐在第十一回对秦氏说:“合该你这病要好,所以前日就有人荐了这个好大夫来,再也是不怕的了……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你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得起。”这即是《红楼梦》常用的此地无银、欲盖弥彰的手法。张先生越是坚决否定可卿有喜,我们越可以肯定她有喜;凤姐越是满口夸赞张先生是个好大夫,我们越可以肯定是她收买了张先生;尤氏和凤姐越是一斤二斤反复念叨人参,我们越可以肯定人参有诈。这也是文学与法律不同的地方。第四,可卿死的当晚,凤姐与平儿在床上焦躁不安,掐指算贾琏离家的日子。实际她不想念贾琏,算的是可卿的死期。这又是文学特有的推理方式。第五,凤姐后来也因为性格要强而患了秦可卿类似的妇科病,符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原则。
五、可卿不堪身心两方面的折磨悬梁自尽
实际上,秦可卿的身体不但不脆弱,还异常皮实,在连中凤姐和尤氏的三支毒箭之后,还没有断最后一口气。只是也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希望以自杀寻求解脱了。于是在一个寒冷夜晚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因为第五回的判词配画已经描绘得很清楚很直观,所以小说后来没有重复叙述。曹雪芹惜墨如金。
可怜秦可卿,至死也不知道是凤姐谋害了她,临死还善意托梦给这位婶婶,教她如何逃避未来的灭顶之灾:“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此时的秦氏已还原成了太虚幻境中的可卿仙子。)
俗话说,天道好还。无论凤姐后来如何算计如何折腾,贾府和她本人都没有逃出秦氏“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预言,终究“登高必跌重”。尤氏也毕竟不是宁国府男人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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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教主秦可卿:在红楼梦中秦可卿是一个神秘人物,风流教主。脂砚斋曾批言:“‘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儿贾家后事二件,的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于是,本来悬梁而死的秦可卿在书中就变成了病死,然而作者似乎心有不甘,所以又故意留下很多漏洞,或者说线索。
首先是太虚幻境的画册上,她的主页里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接着《红楼十二支曲》中,可卿之曲《好事终》里,又留下了一句“画梁春尽落香尘”,再次肯定她缢死的真正宿命。
其中要引起特别注意的是,判词里有一句“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曲子中又有一句“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而脂砚还在这里特地批了一句:“深意他人不解。”唯恐读者忽略了去。然而,宁国府究竟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被称之为“造衅开端”,“败家根本”呢?词里说“情既相逢必主淫”,曲里说“宿孽总因情”,似乎“情”之一字,便是导致“家事消亡”的“首罪”。那么,宁国府犯的情孽都有哪些呢?
第一,自然是焦大所说的“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的淫行。“爬灰”是俚语,特指公公与儿媳妇通奸,而宁国府里唯一的公媳关系就是贾珍与秦可卿,矛头所指,自不待言。秦可卿死后,贾珍哭得泪人儿一般,问到发送之事,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脂砚斋在这里批道:“‘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吾不能为贾珍隐讳。”
本来这只是家事,算不上什么大罪。然而贾珍在可卿死后大肆操办,还用“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棺板为可卿装殓,此乃“逾制之罪”,必定会为贾家的“事败”埋下祸根。
相比之下,“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倒显得无足轻重了。但是,这“小叔子”到底是谁呢?有人说是贾宝玉。理由是宝玉在梦中有与警幻之妹可卿云雨之事。然而书中已经明明白白说了是一个梦,况且旁边侍候的丫鬟尽多,两人怎么也不可能当着众丫鬟的面颠鸾倒凤。而且秦可卿是贾蓉之妻,与宝玉是叔叔与侄儿媳妇的关系,也不能称之为“养小叔子”。所以,这种说法是第一个行不通的。
也有人说指的是凤姐儿和宝玉,所以当宝玉问时,凤姐儿才会嗔怒。这两个人的关系的确是叔嫂了。但这时候宝玉尚小,虽然已曾初试云雨情,也还不至雨露均沾至此。况且即使二人之间有什么,也还轮不到一个宁国府的老仆来过问荣国府主子的事。他们俩应该不在焦大的醉骂范围之内。所以,也可以排除。
第三种说法是凤姐儿和贾蓉。这两个人似乎是有些暧昧的,但二人是婶子和侄儿的关系,也不叫“养小叔子”,所以焦大骂的应该也不是凤姐儿。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了,就是秦可卿和贾蔷。在整个宁国府里,只有可卿和贾蔷这两个主子之间称得上是叔嫂关系。因此我认为,焦大所指,只能是这两个人。
宁府里的主子除了修道成仙的贾敬不算,统共就只有贾珍、贾蓉、贾蔷三位,竟然都与秦可卿发生了或明或暗的性关系,也就难怪红楼梦曲子里说“擅风情,禀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了。但是仅仅一个秦可卿,还不足以彰显宁府的全部情孽。于是,书中又穿插了一段《贾二舍偷娶尤二姨》的故事。
虽然贾琏并不是宁国府的人,而是荣府长房贾赦之子,然而尤二姐却是宁府内当家尤氏之妹,而这宗亲事,也由宁府族长贾珍、贾蓉父子撺掇而成,故而“箕裘颓堕”,仍当归罪于宁国府。
这罪大到什么程度?用凤姐儿的话说就是:“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且看凤姐儿将尤二带回园中一段描写:“凤姐儿便带尤氏进了大观园的后门,来到李纨处相见了。彼时大观园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见凤姐儿带了进来,引动多人来看问。尤二姐一一见过。众人见他标致和悦,无不称扬。凤姐儿一一的吩咐了众人:‘都不许在外走了风声,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们死。’园中婆子丫鬟都素惧凤姐儿的,又系贾琏国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关系非常,都不管这事。”
连婆子丫鬟们都知道“关系非常”,可见事情的严重。也因此,凤姐儿才会命旺儿教唆张华往有司衙门中告贾琏“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之罪;而贾珍、尤氏、贾蓉听说后,也才会慌了手脚,任凤姐儿勒索揉搓。
然而凤姐儿自作聪明,借了张华来泄愤,又让旺儿杀人灭口,偏偏旺儿阳奉阴违,竟然没有依命行事,留下了张华这个“活口”,将来“事败”,张华必定是推波助澜的元素之一。
人命关天,国法难违,这就给宁府埋下了第二条罪状。第二,则是贾珍聚赌之罪,也是宁府最大的隐患。且看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谶》这段: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
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绔。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
不到半月工夫,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两处遂也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
这里贾珍并不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赌,而是聚集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非富则贵,个个来头不小。聚赌已经是恶行,还要教唆宗室子弟,更该罪加一等了。虽然这些看上去与“情”无关,然而书中曾借“尤氏窥赌”的所闻所见来写出,薛蟠、邢大舅等在赌宴之际,狎昵孪童,争风吃醋,焉知此后不会引起大麻烦、大争执呢?
这一段肯定不是赘笔,必然会酝酿一场是非祸害,那薛大傻子可是曾因争抢香菱打过人命官司的,此时宁府里又添了邢大舅这么个酒糟透了的一无是处的人,谁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故来?难怪中秋之夜,宁府祖祠里会发出异兆悲音来。蒙府本在这一回有回前总批:“贾珍居长,不能承先启后丕震家风,兄弟问柳寻花,父子呼幺喝六,贾氏宗风,其坠地矣。安得不发先灵一叹!”
这可谓“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的最佳呼应了。罪孽如此深重,贾家焉能不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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