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本来不叫江充,叫江齐。江齐出生在邯郸。汉朝分封了好多个王国,邯郸是当时赵王国的国都。江齐出身平常,如果没有机缘,他一辈子可能就默默无闻在赵国混过去了。但江齐有个能歌蕾舞的妹妹,被赵国太子娶进门当了个小妾。这一来,江齐就成了王爷家的亲戚,虽然说是比较低贱的亲戚,但毕竟能和王府走动了。用现在的话来说,江齐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江齐不是个消停的人,王府的大门向他敞开了,他自然一头扎了进去,开始折腾。不过这里有个很奇怪的事儿。他是太子的大舅子,按理说应该跟太子走得最近。可是不。江充的本能是靠拢最有权势的人。太子固然有权,但赵王国里最有权势的毕竟是赵王本人。江齐全力向赵王输诚。
赵王也是个爱折腾的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能折腾。有人爱财有人爱色,赵王最大的爱好则是和人斗争。当时长安会向各王国派“相”,等于中央政府在王国的代表,赵王吃饱了没事就和他们斗。在这些“相”面前他表现得恭恭敬敬,请教这个问题该怎么处理,对那个事请你有什么看法,显得特虚心。人说话说多了,哪有不说错的?对方一旦说漏嘴,赵王就给他们悄悄记下来,攒够了就往中央汇报。结果赵王国的“相”没有能干满两年的。跟“相”斗完了,他还跟路过的“使”斗,吓得使节见了邯郸城都绕道走,不敢见他。赵王实在没人可斗了,就穿上便衣在赵国到处跑着去抓贼。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像赵王这样的一个货,见了江齐自然一拍即合。赵王把他奉为“上客”,两个人在一起探讨问题,探讨来探讨去就探讨到太子头上。按照常情,太子是江齐的妹夫,也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他应该在赵王面前维护太子。可我说了,江齐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崇拜权力,但他只崇拜最高的权力,其他人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其实,像江齐这种性格的人并不罕见,在汉朝尤其多。汉朝专门有种官员被称为“酷吏”,皇上给了他们一把刀,他们就认认真真地杀起人来,杀得六亲不认,杀得快感四溢,几乎完全不考虑后果,而最后他们也几乎都不得善终,不是遭到猎物的反噬,就是被皇上御刀反割。这些人差不多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所以可以断定这不是一种智力缺陷,而是一种性格缺陷。
总而言之,江齐没说太子的好话。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碰巧,太子和赵王的矛盾最近激化起来,太子怀疑江齐把自己的隐私报告给了赵王。从江齐的性格来看,我觉得太子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明清之时,太子碍于父亲,多半一时拿江齐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西汉风气不同,蛮勇之气未泯,礼法之束尚弱,太子直接下令把江齐抓起来。江齐只身逃亡,太子把他的父兄都逮捕,抄斩杀头。而赵千从头到尾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保护江齐。
太子低估了江齐,他认为江齐最多是亡命天涯,苟延残喘。但是江齐没有。他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江充,然后直接跑到了长安,诣阙上书。他指控赵太子勾结豪强杀人越货,作恶多端,但指控信里最吸引人眼球的一个罪行,是赵太子居然和亲姐姐乱伦通奸。这在现在读者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汉朝真是个血气未定的时代,干过这样事儿的,可不止赵太子一个。
汉武帝看后勃然大怒,下令马上逮捕赵太子,进行彻查。赵太子险些被处死,后来虽然保住了命,但也坐废终身。
调查时,赵王曾给汉武帝上书,替儿子喊冤。在奏疏里他对江充进行了评价,其中有一句话说他“后虽烹醢,计犹不悔”,就是说江充就是这么个胆大冒险的人,就算你事后煮了他剁了他,他也不会害怕后悔。从这句话看,赵王确宴是江充的知己,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同类才能真正了解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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