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阴霾笼罩着古都南京,阵阵江风瑟瑟吹得万木凋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静静地驶出了百子亭的唐公馆,辗着稀疏的落叶向着中山门外急驶而去。
国民政府军委会执行部主任唐生智,身着笔挺的一级陆军上将制报,端坐在车中。他望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金陵闹市从眼前闪过,嘴角浮起一丝难言的苦笑。
这里还在歌舞升平,似乎全然不知几百里外,中日两国军队正在殊死搏杀,浴血沙场。不过也难怪,当初日军曾扬言3个月之内灭亡中国。淞沪抗战开战之初,蒋介石就胸有成竹地向全世界保证:上海起码能坚守3个月。眼下,3个月快过去了,老蒋又亲自披挂上阵兼任第3战区司令长官,直接指挥淞沪抗战,这么一来,确实让国人松了口气。
其实,唐生智心里比谁都清楚,上海之战败局已定。
上海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国军连连失利。上海作战本是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展开的,要想把敌人阻止在上海一线是办不到的。这个道理,连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
早在淞沪战事开始时,向为军委会执行部主任的唐生智曾建议:“抗日战争只能打持久战,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我们可以用3个人拼他日本1个人;日军攻城掠地,假设占领中国1个县城用50人守卫,占到最后日军兵力就分散了,拖也可以把日本人拖死。最后胜利一定是中国的。”
陆军大学校长,当时中国的著名战略家蒋百里十分器重自己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时的这个得意门生。他非常赞同唐生智的主张。
接着,在上海还未撤守之前,唐生智又以他不同凡响的战略眼光报出了进一步的战略设想:以上海、杭州湾为第1线;以昆山、无锡、苏州、杭州一带为第2线;以江阴、镇江为第3线;以南京、京杭公路为第4线。各线部队预作准备,在上海第1线打了一个时期以后,我第1线部队便可以撤到浙江以西及皖南一带,整理补充,准备新的阵地,以后各线均如此交替撤退,交替抵抗,交替休整,这样就可以长期支持。
这个建议原本是蒋介石同意的,但到了战时,蒋介石老毛病又犯了,和以前一样,照样亲自随意调动部队,根本没按唐生智事先提出的计划办。既没按四道防线配置留增部队,也没有按计划撤退部队。本来有准备的仗打成了无准备仗,有计划的仗打成了无计划的一团糟。继11月3日山西战场丢了忻口,11月8日失了太原后,上海眼看也要丢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南京了。
在中山陵园蒋介石的官里,唐生智常常看见蒋介石对着上海的长途电话,一口一个“娘希匹!”。参加淞沪抗战的国军将领顾祝同、陈诚、薛岳、白崇禧、张治中等人,没有一个没挨老蒋臭骂的。老蒋近来心情不好,稍有不如意的事就爱发火。这次,老蒋在中山陵园官召集会议,保不准要骂人了。
久经沙场,深谙战事的唐生智对蒋介石这次开会的目的,其实已经猜到了大半:上海一失,南京危在旦夕,是弃是守,老蒋举棋不定。
前线传来的消息令人坐立不安。绝密战报报告上海已经失守,淞沪防线被突破,日军势如破竹,国军兵败如山倒。第3战区已经下令各部队撤到乍浦、平湖、嘉善、吴县、福山一线的吴福防线。中国军队经连续血战之后仓促撤退,士气沮丧,部队完全失去了控制。吴福线虽设工事因为无人指引,或找不到开工事门的钥匙,结果大部分工事根本没起到作用。吴福线看来是守不住了,国军已经开始向第3道也是最后1道防线无锡到江阴的锡澄线澈退,看来南京城的弃守问题决断刻不容缓。
唐生智不由得想到上海战事开始后不久的一件事。当时,主动请缨出川抗日的川军统帅刘湘来到南京,拜见了蒋介石和其他高级将领,也专程拜访了唐生智。
刘湘见唐生智决不仅仅是因为钦佩唐生智的为人和军事才干,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位“四川王”寒喧过后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起唐生智对上海、南京战事的看法。唐生智为人直率,在军事问题上也颇有见地,见刘湘谦卑地向自己讨教,索性把自己的看法一古脑地一吐为快。
唐生智的脸上掠过一丝愁云,叹了口气:“哎,依我看呢,上海的战事是不能长久打下去的,只有拖住敌人一个时候,并利用这个时机,在后方休整部队和作好按期抗战的准备工作。至于南京的问题,的确不大好办,守是要守的,就是没有完整的部队来守。不过,依我的看法,可以派1个军长或者总司令率领几个师来守卫南京,以阻止敌人迅速向我军进逼,从而赢得时间,调整部队,以后再撤出南京,以拖住敌人。”
刘湘听了这些话没有急于表态,而是试探地盯着唐生智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听老蒋说,准备要你守南京!”
唐生智一愣,显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不禁脱口而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唐生智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旋即他又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要我守,我只好拼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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