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坤家训《四礼翼》之三:
昏前翼
女子礼
世俗养女,第骄之耳,使女终于女,即骄也。母家得逞,无长幼尊卑,胥让焉,一为妇而人人下之矣。舅姑也,夫也,娣姒也,夫之兄弟若姊妹也,同室之尊若长也,亦让之乎?假令胥让若母家也,妇乎?非妇乎?若积渐不平,厉以辞色,拂其气习,非死则病,是骄之,乃所以杀之也。夫女修之家,习为妇也,妇道习,则夫家女之矣,所获不既多乎?作女子礼。
口腹
女子最戒尚口腹。作饮食之人,在家常令淡素,虽肉食有余,无令餍足。肉食谓之下饭,但令饭能下咽足矣。至于饮酒,丧敬慎之心,长放肆之胆,尤宜节戒。
从命
女子德性婉娩温柔,事无大小,禀命而行,不宜刚强执拗,惟父母之言是听。若任意抗违,是为大恶,虽小不可放过。
节俭
女德尚俭,盖丈夫经营家计,女子不能生财,能知撙节少使俭用,爱惜薪水,念及米盐,不暴殄天物,是谓俭德。若吝啬刻薄,亦非所宜。
职业
帝王生女,尚弄之瓦,则纺织女功,第一要务也。八岁学作小履;十岁以上,即令纺织饲蚕缫丝;十二以上,习茶饭酒浆酱醋;十四以上,学衣裳织布染蘸。凡门内之事,无所不精。至于描鸾刺凤,挑花绣枕,虽终身不会,不害其为女子。近世养女,家家挑绣,甚者岁觅数妇,日夜为之,恶陋之俗,最宜禁革。
卑逊
近日鄙俗,母女并坐,或让女于左曰客,出嫁与弟妇同席,弟妇叩头告坐,公然受之,遂致尊卑无伦,长幼失序。不知女子在家,子道也,一切礼节,与诸子同,岂可横逞,陷之不义乎?余家女子出嫁,归宁父母,终身无上坐;与母同席,则侧之,但告坐不叩头耳。
言语
女子之言,安详沉重,不可烦琐,不可粗暴,不可高大,不可花巧,不可张皇,不可伪妄。世有养女骄纵者,任所憎恶,造作语言,谮陷妯娌,甚者挺诟父妾,致令失所,昏母又从而逞之,凶于而家。既嫁,多以恶终,可为女子殷鉴。
衣服
女子在家,但与布衣,鲜明者止是紬缣,不与纱罗段绢。其衣朝夕架阁,务令整洁。或有垢腻点污者,宜戒之。
佩饰
富贵之家,金珠固所不废,然不必满头遍体。至于德佩事佩,近日止图观美,不必有用,好礼君子,宜考定之。荆钗布裙,儒妆淡扫者,自是贫贱之常,若竭力营办,君子耻之。
雅素
女子有雅素之风,耻奢华之尚,可谓贤矣,如孟光、桓少君固难,但不骄矜,不靡丽,老成朴实,见者自知为有德之女矣。
书史
女子固不宜弄文墨,但古之贤女,未尝不读书。如《孝经》、《论语》,《女诫》、《女训》之类,何可不读。妇女邪正,不专在此,古如魏李孙朱,固为可戒,若班婕妤、徐贤妃,何害于文墨乎?诗辞歌咏,断乎不可。
女容
“窈窕淑女”,朱子解云“幽闲贞静”,最好。女子家,只是精神不露,意态深沉,第一美德。若轻浅浮薄,逞聪明,学轻佻,最为可恨。至于婣族相与,却要亲洽,《诗》称“乐只任只,终温且惠。”女子不可不知。
勤励
女子先策懒惰,懒惰最易惯身。每见人家女子昼寝,母常令人挥扇驱蝇,戒无惊动。以积惰之身,遇勤苦之家,废时失事,何以事舅姑、佐鸡鸣之夫子乎?且懒人易病,勤者寡疾,爱女者,但不至鸡初鸣盥栉,斯可以。
性情
女子先要慈悲宽大,此是积阴德、福子孙之人。难事之女,性如烈火,惨刻暴戾,小女奴身无完肤,鞭笞常加,饥寒不恤,有不得其死者。天理心亡,恶怒横逞,不但寿命不长,将必子孙乏绝。故择妇先善良之家,如此性行,切无与昏。
译文:
昏前翼
女子礼
世俗人养育女儿,就知道娇生惯养,让女儿最终有女子的样子,就是娇生惯养。母亲家里达到了目的,女儿眼里就没有了长幼尊卑,大家都让着她,一旦做了儿媳妇也要每个人都位居其下。但公婆,丈夫,妯娌,丈夫的兄弟姊妹,一家里的尊长,也都要让着她吗?假如都要和在娘家一样都让着她,她是儿媳妇呢?不是儿媳妇呢?如果大家慢慢对此不平,声色都严厉,违背了她的习惯性格,那就不死也会生病,因此对女儿娇生惯养,就是害了女儿。女子品德好的家庭,会培养妇道,妇道培养好,夫家娶了这样的女子,获益不是很多吗!因此作女子礼。
口腹
女子最应该注意戒除口腹之欲。准备饮食的人,在家要经常饮食素淡,虽然肉食很多,也不能贪吃。肉食叫做下饭,只要能让饭下咽就可以了。至于饮酒,会让人丧失敬畏谨慎之心,增加放肆的胆量,尤其应该戒除。
从命
女子品德性格要温婉柔顺,不管大小事情,要按照命令去做,不应该刚强固执,只能听从父母的话语。如果任意违抗,这属于大恶,虽然是小事也不能任性。
节俭
女德崇尚节俭,因为丈夫经营家里生计,女子不能生发钱财,能懂得节俭减少花费,爱惜柴薪物资,以及米盐,不随意浪费,这就是俭德。如果吝啬刻薄,也不应该。
职业
帝王生下女儿,喜欢给她玩纺轮,所以纺织之类的女工,是首先要做的事。八岁学做小鞋子;十岁以上,就要学习纺织养蚕缫丝;十二岁以上,要学习准备茶饭酒浆酱醋;十四岁以上,学习做衣裳织布染布。凡是家里的事务,全都精通。至于描龙绣凤,挑花绣枕这样的技能,即便一辈子不会,对于女子也没有什么妨碍。近来养育女儿,家家让女儿学习挑绣,甚至每年找几个女人,日夜从事,这样的陋俗,最应该禁止。
卑逊
现在的陋俗很多,母女并排而坐,或者让女儿坐在左边说是客人,出嫁后和弟媳妇坐在一起,弟媳妇叩头告坐,公然接受,于是导致违背了尊卑的伦理,长辈晚辈没有了次序。岂不知女儿在娘家,要遵循子道,一切的礼节,和儿子一样,岂能任意放肆,让自己沦落为不合道义呢?我家的女儿出嫁,回家看望父母,一辈子都不会上坐;和母亲坐在一起,就侧身坐,只是告坐时不叩头而已。
言语
女子说话,要安详稳重,不能啰嗦,不能粗暴,不能大声,不能花言巧语,不能慌慌张张,不能编造乱说。世上人家养育的女儿娇惯纵容,任凭自己的好恶,编造假话,诬陷妯娌,甚至辱骂父亲的小妾,导致她们失去依靠,昏庸的母亲又肆意放纵,在家里逞凶。出嫁后,大多一辈子作恶,可以作为女子的借鉴。
衣服
女子在家里,就给穿布衣服,漂亮的只限于绸和绢,不能穿沙罗缎子。衣服早晚要搭在衣架上,务必做到整洁。也许会穿着弄脏,要小心注意。
佩饰
富贵家庭,金银珠宝固然不会禁止,但也不必头上身上穿戴满了。至于德佩事佩之类的玉佩,现在只图美观,没有实际意义,崇尚礼仪的君子,应该对此考察确定。金钗布裙,妆容俭素,当然是贫贱家庭的常态,如果竭力装饰,君子耻于这样做。
雅素
女子要有清雅素净的样子,耻于好尚奢华,这就能称作贤淑了。像孟光、桓少君这样的女子固然难得,但不傲慢自夸,不喜欢奢华,老成朴实,看到的人就会知道是有品德的女子。
书史
女子虽然不适宜舞文弄墨,但古代的贤淑女子,未必不读书。如《孝经》、《论语》,《女诫》、《女训》之类,怎么能不读。妇女是好是坏,不专门看这些,古代像魏玩李清照孙朱淑真这些女子,固然应当作为借鉴,但像班婕妤、徐贤妃,精通文墨又有什么妨害呢?但诗词歌咏,一定不能学。
女容
窈窕淑女,朱熹解释为“幽闲贞静”,非常好。女子,就要不显露内心活动,神情姿态深沉,这才是最好的美德。如果轻浮浅薄,显示聪明,表现轻佻,就令人讨厌。至于姻亲交往,就要亲密融洽,《诗经》说“开心又信任,温和又恭顺。”女子不能不懂得。
勤励
女子首先要鞭策懒惰,懒惰最容易成为习惯。每每见到别人家的女子白天睡觉,母亲常常叫人挥舞扇子驱赶蚊蝇,小心不要惊动。以这样习惯懒惰的身体,遇到勤劳辛苦的人家,浪费时间耽误做事,怎么侍奉公婆、辅助闻鸡而起的丈夫呢?况且懒人容易生病,勤劳的人很少不舒服,爱护女儿的人,只要不是鸡叫头遍就起床梳洗,也就可以了。
性情
女子先要慈悲宽容,这才是积阴德、造福子孙的人。难相处的女子,性格和烈火一样,刻薄暴躁,小女仆身体没有完整的皮肤,经常遭到鞭打,不顾惜饥寒,甚至导致不正常死亡。心中没有天理,肆意作恶发怒,不但寿命不长,也一定断子绝孙。所以选择儿媳妇先要选择为人善良的家庭,如果是这样的性格行为,千万不能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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