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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晚会开场白台词单人(《圣诞故事集》——大师的鸡汤)

生活妙招  2022-05-20 04:370

第一次虫鸣

是水壶先唱起来的!别跟我说皮瑞宾格尔太太说了什么,我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可能在最后时刻写在记事本上,说自己并不能分辨是谁先开始的,但我要说是水壶先出的声!我应该是正确的,我想。因为在蟋蟀发出唧唧的鸣叫声之前,水壶已经整整响了五分钟——放在角落里那擦得锃亮的荷兰钟表的时针走过了五分钟之久。

其实在蟋蟀加入唱歌的行列前,那只钟表似乎还没有停止敲打呢——钟表上机械僵硬的小小割草人,在摩尔式的宫殿背景前左右来回挥动着镰刀,还没割完半英亩想象出来的牧草。

大家都知道,我才不是天生武断的人,除非我确信无疑,否则就算是芝麻大的事儿,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意见来反对皮瑞宾格尔太太的观点。没有什么事儿能让我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这件事完全不同,它关乎事实本身。事实是:在那只蟋蟀显示出存在的痕迹前,至少是在此前五分钟,水壶就开始叫了。你若否认这一点,我倒要告诉你,其实十分钟前水壶就响了呢!

我要准确地描述一下事情开始的情形,本来在开口讲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应该这么做了。可是考虑到讲故事就应该从头讲起,我只能这样开场,因为如果不从水壶开始讲起,怎么能说我是“从头讲起”的呢?

要知道,开始的时候水壶和蟋蟀之间就像是展开了一场竞赛,或者说技能比拼,这既是事情开始的缘由,也是事情发展的经过。

那天皮瑞宾格尔太太走出房间,踏进阴冷的暮色之中。她踩着木屐,咯噔咯噔地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来回走动,按照欧几里得第一定理,她无数次地做着直线运动,足迹遍及整个小院。皮瑞宾格尔太太灌满了水壶,回到屋里,她脱下木屐,一下子矮了好多,因为木屐很高,而她本人身材矮小。然后,她把水壶放在了炉子上,在忙碌中,皮瑞宾格尔太太突然失去耐性,发起脾气来。因为那水冷彻骨髓,夹杂着冰雪,滑滑溜溜却极具穿透力,可以毫无障碍地渗透进任何一种物质中,连木屐带也没放过——所以,皮瑞宾格尔太太的脚趾头冻僵了,冰水还溅在了腿上。此情此景尤其不能忍受,特别是当我们有充分理由为自己的双腿感到自豪,还特意为它们配上长筒袜,由此显得十分干净整洁的时候。

更气人的是,这个水壶固执地耍着脾气,既不肯老老实实地坐在炉条上,也不愿安分守己地待在煤堆中,它醉醺醺地斜着身子,流着口水,分明是一个坐在炉子上的白痴。同时,它吵吵嚷嚷、嗤嗤作响,对着火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却不改其阴郁的神情。更猖狂的是,壶盖先挣脱了皮瑞宾格尔太太的手,彻底翻了个个儿,然后表现得灵巧机敏又不屈不挠,仿佛是要完成一项更伟大事业的样子。它从一侧跃入水中,直接沉到了水壶底部。“皇家乔治号”军舰船体重返水面时所做的奋勇一搏,还不及这个水壶盖一半的努力,在皮瑞宾格尔太太捞它上来之前,它一直在负隅顽抗。

即便在这个时候,水壶依旧性情乖张,它桀骜不驯地叉着腰,带着一丝嘲讽冲皮瑞宾格尔太太噘着嘴,似乎在说:“我就是不烧开,谁都不能让我烧开!”

不过此时,皮瑞宾格尔太太已心平气和,而且竟然有些开心了,她来回搓着肉嘟嘟的小手,喜笑颜开地坐在水壶前。跳跃的火焰忽明忽暗,将荷兰钟表顶上的小小割草人映照得一亮一灭,让人们误以为割草人正纹丝不动地站在摩尔式宫殿前。除了火焰,一切都是静止的。

然而这不是事实。割草人在动,一秒钟两下,有规律地、均匀地抽搐着。但是在钟表即将敲响的时候,他要承受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极端的痛苦——布谷鸟从宫殿前那扇活动的小门露出头来,连着啼叫了六声,割草人立刻跟着哆嗦起来。布谷鸟啼鸣一声,他颤抖一次,好像听见了鬼叫,又像是有人在用金属丝牵动他的大腿。

直到这阵剧烈的喧哗平息,割草人身子下的砝码和绳索发出的噪声彻底消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割草人才平静下来。他的恐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咯吱作响、瘦骨嶙峋的钟表轮条,一旦走动起来就让人心慌意乱、惊恐不已。我很奇怪,究竟是怎样的一伙人——特别是究竟是哪些荷兰人——竟然热衷于发明这样的钟表。大家普遍认为,荷兰人特别在意别人的评价,因此,喜欢用大箱子和肥衣服装扮自己,而他们把钟表造得如此弱不禁风实属不该。

现在,如你所见,水壶开始享受这个夜晚了。这会儿它的嗓音变得圆润柔和,就像在唱歌,它的喉咙无法抑制地发出连续的咕噜声,还不时嗤嗤地喷着响鼻,自己沉溺于此。虽然开始的时候它并不想这样唱出来,那时它仔细审视着自己的行为,好像还没有决定是否要成为一名有趣的伙伴,来陪伴皮瑞宾格尔太太度过这个夜晚。有两三次它试图压抑自己欢乐的情绪,却徒劳无功,反而将忧伤阴郁和顾忌思虑统统抛到脑后,迸发出如此欢快悦耳的歌声,使气氛变得格外和谐热闹,连感情丰富的夜莺都没有想到,歌还可以这样唱。

这首歌唱得清清楚楚,让你能理解,感谢上帝,它可能要比好多我们叫得上名字的书更容易理解呢。水壶喷出热气,这团薄云愉快地袅袅上腾了几尺,然后笼罩在壁炉的一角,营造出一种亲切的有如天堂的氛围。水壶开怀放胆、高歌一曲,铁身子在炉子上摇摇晃晃、嗡嗡作响。而壶盖,就是那只近来十分叛逆的壶盖——充当了铁壶的榜样,为它撑腰——迈开轻快的舞步,踢踢踏踏兀自跳着,又聋又哑,全然不知自己还有个可以合奏的孪生兄弟铙钹。

毫无疑问,这是首欢迎之歌,它对某位出门在外、踏上归途的人发出了邀请,回到这个温馨的小家吧,来到炽热的炉火前吧!皮瑞宾格尔太太完全知道这件事,她坐在炉火前沉思着。水壶此时唱道:“这是一个漆黑的晚上,枯枝败叶铺满路面。天空黑暗,夜色朦胧,地面湿滑,泥泞难行。在这阴沉昏暗的夜晚,只有一束光抚慰着人心,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光,它是那么浓烈的一抹暗红,是太阳和大风深深刻在乌云上的烙印,诉说着天气的恶劣。广袤的原野死气沉沉、漆黑一片,白霜挂在路标上,积雪堆在道路旁,水结成了冰,不能四处流动。你不能说一切本该如此,但是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然后,你看,那只蟋蟀加入了歌唱,它发出巨大的唧唧唧唧的鸣叫声,这叫声音量真是惊人,与它的身材完全不相称,特别是跟水壶的体形相比。(它身材之小,小到几乎看不到!)此时此刻,它像一杆炸药装得过量的枪,马上要爆炸开来,当场倒毙,它唧唧地叫嚷着,直到小身体爆裂成五十块碎片。这似乎是它自然的结局和难逃的宿命,它也仿佛是为了这个结局提前到来而卖命地唱着。

水壶的独唱表演进入尾声,它仍奋力坚持着,热情不减当初,但是蟋蟀已经坐上了首席小提琴的交椅,并且一直唱着主角。我的老天,那是怎样的鸣叫声啊!它华丽尖锐,回荡在整个房间,好像要刺穿夜空的闪亮的星星。夹杂在高亢音调里的,还有种难以名状的不易显露的震颤,那意味着它已经抬起大腿,即将在自己激昂热情的支配下,再次奋力跃起。这歌声十分和谐,蟋蟀和水壶配合得天衣无缝。这首歌的歌词不断重复,它俩越唱越大声,越唱越大声,相互交替着压倒对方。

那个秀美的少妇聆听着——可以说她秀美且年轻,虽然有人会将她这种身材称为矮胖墩,我却对此不以为然——她点燃了蜡烛,瞥了一眼钟表顶上的小小割草人,他正不紧不慢地收割着时间。随后少妇向窗外望去,由于昏暗一片,除了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之外,她什么也没看到。但我的看法是(可能你的观点也跟我一样),她也许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不过没有发现什么能让人心旷神怡的景物。她踱回原地并坐在刚才的椅子上,蟋蟀和水壶在引吭高歌,它们仍旧处于极度狂热的竞争之中。水壶的弱点在此刻显露出来,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打败的。

感受一下这场赛跑的紧张刺激吧!唧唧,唧唧,唧唧!蟋蟀领先了一英里!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落下了一截,样子活像个大陀螺。唧唧,唧唧,唧唧!蟋蟀绕过了拐角。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固执地紧随其后,没有丝毫懈怠。唧唧,唧唧,唧唧!蟋蟀越战越勇。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稳健又沉着。唧唧,唧唧,唧唧!蟋蟀即将终结对手!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不甘心就此败北……最后,在这场你追我赶、混乱不堪的竞赛中,它俩混成一团、不分彼此。到底是水壶唧唧叫蟋蟀呼哧喘,还是蟋蟀唧唧叫水壶呼哧喘,抑或它俩一同唧唧叫呼哧喘,都无从分辨,只有比你我都清醒的头脑才能做出决断。但是有一件事却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蟋蟀和水壶在这同一时刻,心照不宣、齐心协力地将自己炉火边那抚慰人心的歌声幻化进一缕烛光中。烛光映到窗外,照亮了小巷的深处。这束光打在某人身上,这会儿他正一步步从黑暗中走来,烛光下光影闪烁跳跃,已将一切都告知了它,它一个劲儿地喊着:“欢迎回家,老兄!欢迎回家,哥们儿!”

终于,大结局的时候到了,水壶彻底输掉了比赛,水烧得滚开,壶被拎下炉子,皮瑞宾格尔太太急匆匆地奔向大门——在那里,隆隆的车轮声、嗒嗒的马蹄声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一条狗开心地跑进跑出,一个小婴儿奇异又神秘地出现……是的,就是这位即将进来的某位先生引起了这一阵骚动。

这个小婴儿是从哪来的,皮瑞宾格尔太太又是怎样一瞬间抱住了他,我都没看清。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就躺在皮瑞宾格尔太太的臂弯中,她看上去得意得要命。就在此时,一个强壮的男子将她轻轻拉到炉火边,深深弯下腰来亲吻她,这个男人个头比她高不少,相比之下也年长很多。但是为了她,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哪怕是身高六尺六寸又患有腰疼病的人,恐怕也会这样做吧。

“哦,我的天哪,约翰,”皮瑞宾格尔太太说,“这天气把你冻得不成人样儿了!”

不可否认的是,他狼狈不堪,雾气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了块儿,就像融化的糖一样,站在雾气和炉火之间,他胡须上的冰开始化成水,过程中水珠呈现出彩虹的颜色。

“嗨,你要知道,多特,”约翰一边解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边烤着双手,沉稳地说道,“肯定不能跟夏天比,所以,你懂的。”

“别再叫我多特了,约翰,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皮瑞宾格尔太太噘着嘴作赌气状,却让人明显感觉到,她喜欢被叫作多特,实际上很爱这个名字。

“不是多特,那你是什么?”约翰问道,低下头对她微笑着,用他宽厚的手掌和有力的胳膊轻轻搂了她一下,动作尽可能地轻柔。“一个小不点儿和……”他瞧了一眼那个小婴儿,“一个小不点儿抱着……我不想说了,怕讲个冷笑话,但它还是有点好笑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讲过更高明的笑话。”

运货工的马车 克拉克森·斯坦菲尔德 作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差不多总是很聪明——就是他,这个笨重迟缓、憨厚老实的约翰。他身材魁梧,但性情随和;形象粗野,却内心柔和;看起来愚钝,实际却很敏捷;看起来麻木淡漠,却愈显单纯善良。哦,大自然母亲啊,请将埋藏在这卑微胸怀中的纯真诗句馈赠给你的孩子吧——顺便说一下,他本人真是送货工人——这样,即便他们使用着平庸的语言,过着单调的生活,我们也能容忍接受。我们将为有他们相伴的生活,而高声赞美你!

这画面让人舒心:多特身材娇小,怀抱着玩具娃娃一般的婴儿,望着炉火沉思,展现出一种自然的温婉,她小小的脑袋歪向一边,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半自然半迁就地、十分舒适惬意地靠在送货工那巨大结实的身躯上。这场面十分温馨:送货工温柔却笨拙地努力调整着身躯,用自己的孔武有力满足了她那看似微不足道的需要,他斜坐在一边,为的是让自己粗壮的中年人的身形配得上这花样年华的少妇,且看起来不那么突兀。提里·斯洛博伊的神情也令人愉悦:她只有十几岁,站在后面等着接过这个孩子,她留意观察着这家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头向前探着,就像要将这一切吸进肺里一样。同样令人喜悦的一幕是,在多特提到这个小孩儿的同时,送货工约翰正想摸摸他,却一霎间缩回了手,似乎怕自己不小心捏碎了他。约翰弯着腰,离那个孩子有一段安全的距离,端详着他,略显困惑却不乏自豪,神情就像一条温和的大狗某一天惊觉自己突然成为一只小金丝雀的父亲一样。

“他多漂亮啊,约翰,睡着了有多可爱!”

“非常可爱,”约翰答道,“确实可爱极了,他不是总在睡觉吗?”

“天哪,约翰,当然不是!”

“哦,”约翰沉思道,“我觉得他老是闭着眼睛。嘿,你好啊!”

“我的天,约翰,你吓到我了!”

“他眼睛这样翻有点不太正常吧!”送货工惊慌失措地问,“正常吗?你看他,两只眼睛同时眨巴起来!再瞧他的嘴!为什么他喘得像条金银鱼?”

“你真不配做父亲!真不配!”多特说道,表现出一位经验丰富主妇的全部尊严,“怎么能指望你体会孩子的小毛病和不舒服呢,约翰!你连这些病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你这个傻瓜!”她换了左手抱着孩子,一边轻拍孩子的背抚慰着他,一边笑着揪住她丈夫的耳朵。

“我是不知道,”约翰脱下大衣说,“这是真的,多特,这方面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今天晚上风真大,我跟它搏斗了一晚上,是东北风,回来的路上一直往车厢里灌。”

“可怜的老家伙,风这么大!”皮瑞宾格尔太太嚷道,随后忙碌起来,“快,把宝贝儿抱走,提里,我也要干点事儿啦!愿上帝祝福他,我能把他吻到喘不上气儿,我打包票!快走开,好狗,快走,博瑟!让我先泡个茶,约翰,然后我帮你收拾打包,我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唱那首《小东西怎么样》的歌,后面怎么唱的来着,约翰?你上学的时候学过吗?《小东西怎么样》那首歌。”

“不太会唱,”约翰答道,“有一次差点就学会了,但我敢说,唱出来恐怕就跑调了呢!”

“哈哈!”多特笑出声儿来,她笑声不大,但很爽朗,说句实话,大概是你听到过的最欢乐的声音,“你是一个多老实可爱的笨蛋啊,约翰!”

约翰对此未加申辩,他走出门去找马夫,那孩子手里提着灯,灯光像鬼火一样在门窗前摇曳不定。那匹马壮实得可以,我若是告诉你它的身量,你也多半不会相信,它已经很老了,它的生日已经消散在远古的迷雾中了。博瑟认为,它的注意力总该放在家庭成员的身上,而且还要公平分配,对每个人都不偏不倚,于是,它令人费解地、来来回回地跑进跑出:一会儿,它围着老马跑圈儿,短促有力地吠叫,在马厩边上被人抚摸得蹲下去;一会儿,它假装撒野,凶猛地冲向女主人,然后滑稽地突然停下脚步;一会儿,它出其不意地把湿鼻子凑到坐在火炉边育婴椅上的提里·斯洛博伊的脸上,把她吓得大叫起来;一会儿,它对小婴儿表现出冒失鲁莽的关注;一会儿,它围着炉火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好像决定了晚上的归宿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会儿,它又站起来,甩着它那短小的尾巴走了出去,就像刚刚想起一个约会,踢踢踏踏地小跑着出去赴约了。

“就这儿!茶壶放在这儿了,铁架子上。”多特忙里忙外地说,像个在玩“过家家”的孩子,“冷火腿在这儿,黄油在这儿,还有硬皮儿面包,全在这儿了!这个洗衣篮是放小包裹的,约翰,如果有小包裹的话,就放这儿好了——你在哪儿啊,约翰?别把孩子掉到炉栅里了,提里,不管你要干什么事儿,都注意孩子,别大意了!”

值得关注的是,尽管斯洛博伊小姐轻松快活地否认了这一可能性并接受了告诫,但是她有种独特且惊人的本领——将这个小孩儿的处境变得危险。有好几次她甚至差点以独一无二、悄无声息的方式结束了这个幼小的生命。提里是个瘦高条儿,她身材平板,衣服总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那突出的骨头上,随时有滑落下来的危险。她的装束也别具一格,一袭样式独特的法兰绒长袍,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做了修改,这些改动引人侧目,同样吸引眼球的是从她背后露出来的胸衣或紧身褡包,黑绿黑绿的,十分扎眼。斯洛博伊小姐老是一副惊讶的对一切都羡慕不已的神情。除此之外,她还经常陷入长时间的沉思,思考着女主人和那个小婴儿的完美无瑕。斯洛博伊的判断很少失误,可以说,她的脑筋和心灵都由此得到了升华,然而这样的思考并没有给孩子的脑袋带来什么荣耀——这颗小脑袋不时地被撞在杉木门、梳妆台、楼梯扶手、床柱子及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上。尽管如此,提里·斯洛博伊还是经常性地陷入错愕中——她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还被放置在这样舒适的家中,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没有人知道斯洛博伊小姐双亲的下落,她是在慈善机构——孤儿院里长大的,“孤儿”与“宠儿”确实有云泥之别,它们的含义相去甚远,却只有一字之差。

娇小的皮瑞宾格尔太太跟丈夫一同走进来,竭力提着洗衣篮,其实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实际上是约翰在拿着它,看到这一幕,你也会感到好笑的,就像约翰一样。我料到蟋蟀可能也被逗乐了,听,它又一次开始热烈地欢唱起来。

“你听听,”约翰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它今晚比哪天都快活!”

约翰归家 约翰·里奇 作

“它一定会给咱们带来好运气的,约翰,每次都是这样!世界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炉边有只蟋蟀了!”

约翰赞同她的意见,他注视着她,同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她就是他那只最重要的蟋蟀啊!但也许这只是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第一次听到它那愉快的歌声是在你把我领进家的那个晚上,约翰,你把我带回这个新家来,我成为这里的小主妇,差不多有一年了,你还记得吗,约翰?”

哦,当然,约翰记得呢,我想他一定记得。

“它唧唧地叫着,那真是首热情洋溢的迎宾曲,充满了希望和鼓励。它似乎在向我透露,你会以温柔体贴对待我,而并不期待——我那时好担心啊,约翰——你傻乎乎的小妻子拥有一个思维缜密的脑袋瓜儿。”

约翰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摸了摸她的头,仿佛在安慰她说:不会的,不会的。他并没有那样的期待,对于她的脑袋,他已经很满意了。他有理由心满意足,因为她确实风情万种。

“那蟋蟀似乎在说:我敢保证,你一直都会是最优秀、最体贴、最深情的丈夫。而它说的都是事实。我有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啊,约翰!我爱这只蟋蟀,就是这个原因。”

“嘿,我也是的,”送货工说,“我也爱它,多特。”

“我好爱这只蟋蟀,因为经常听到它的歌唱,它那友善的歌声总能让我思绪万千。有时候,在黄昏,在我心情低落、沮丧抑郁的时候,约翰——那时我们的宝贝儿还没出世,我没有人陪伴,家里不像现在这么热闹——当我想到如果我死掉,你将多么孤独的时候,当我想到你失去我以后,我会多么心痛的时候,亲爱的,它就在炉子上唧唧、唧唧、唧唧不停地唱着,似乎要通过自己甜美亲切的嗓音告诉我什么。听到这声音,烦恼就像梦一样烟消云散了。每当我担心——我确实忧心忡忡,约翰,因为我太年轻了——担心我们的婚姻并不和谐,我更像个孩子,而你更像我的家长,而不是丈夫,我担心你不能学会如何爱我,像你期望和祈祷的那样,即便你已经尽力了。一到这个时候,它那唧唧、唧唧、唧唧的叫声就给我打气,让我充满了力量和信心。今晚在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些事儿呢,亲爱的,我爱这只蟋蟀,就因为这些理由。”

“我也爱它,”约翰重复着说,“可是,多特,你说我期望和祈祷自己能够学会如何爱你,瞧你说的!我早就学会了,在把你带回这个家里,让你成为这蟋蟀的女主人之前,我就已经学会了,多特!”

听到这儿,她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感动地抬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讲,随后却跪在洗衣篮前整理起包裹来,同时兴致勃勃地说:

“今天晚上的东西不多,约翰,但是刚才我在车子后面看到了不少件儿货,恐怕要费更大的劲来整理,不过好在能挣到运费,我们没有理由抱怨,对不?而且我敢说,在回来的路上,你也已经送了不少了吧?”

“哦,是啊,”约翰说,“一大堆!”

“咦?这圆盒子装的是什么?天哪,约翰,是个结婚蛋糕啊!”

“只有女人才能想得到,”约翰称赞道,“男人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我相信无论你将结婚蛋糕装进哪里,茶叶箱子、折叠床架、咸鱼桶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女人还是能一下子就发现。没错,我是在糕点店取的货。”

“我说不出它有多沉呢,一百多磅总是有了!”多特尖叫道,她试图举起盒子,极其努力,“它是给谁的,约翰?它要送到什么地方?”

“看看另一边儿写着什么。”约翰说。

“哎呀,约翰!天哪,约翰!”

“是啊,谁会料到是这样的呢!”约翰说。

“难以置信啊!”多特坐在地板上,对着他不住地摇头,“这是给格拉夫·泰克尔顿的,玩具商泰克尔顿——”

约翰点了点头。

皮瑞宾格尔太太也跟着一起点着头,至少有五十下,却不是因为赞同或首肯,而是因为惊愕与同情,她沉默地无声地点着头,紧紧地抿起了嘴——她不常这么做,这一点我很清楚——她出神地望着那善良的送货工,久久地凝视着他。而此刻,斯洛博伊小姐又惯常地机械性地重复起听到的只言片语,给那个小婴儿逗闷子,在她那里,意思变得支离破碎,名词也变成了复数形式,她大声地询问着小家伙:“那么说来,是不是送给玩具商们格拉夫·泰克尔顿们的?宝贝儿们要去糕点店订蛋糕们吗?宝贝儿的父亲们把它们带回家时,妈妈们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等,不一而足。

“这事儿真的还是发生了呀!”多特感叹道,“哎,还都是小姑娘的时候,我俩在学校就一起玩儿了,约翰。”

他没准正在想着她,也许是在想象着她上学时的模样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愉快的神情,但没有吭声。

“他好老啊!一点儿也不配她!你倒是说说,格拉夫·泰克尔顿比你大了几岁,约翰?”

“我很想知道,我今晚一口气喝掉的茶比格拉夫·泰克尔顿四个晚上喝掉的要多多少!”约翰欢快地答道,他把椅子拉到圆桌旁,吃起火腿冷盘来,“而说起吃来,我爱吃,但是吃得可不多,这不多的一丁点儿我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多特。”

这是他在吃饭时经常发表的感想,真是一种天真的错觉,其实他的胃口相当不错,他的行动直截了当地驳斥了自己的言论。即便是这席话,也没有唤起他小小妻子脸上的一丝笑意,她伫立在包裹堆里,用脚缓慢地将蛋糕盒移开,眼帘虽然一直垂着,但目光却停留在别处,一次都没有落在她那双精致小巧的鞋子上,那是双平常她十分珍惜的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仍旧呆立在那里,没有理会渐凉的茶,也忘记了约翰的存在,约翰在叫她了,并拿着小刀嗒嗒地敲着桌子惊动她,最后,直到他过来拽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跑到茶盘后面自己的座位上,嘲笑起自己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来。但笑得不像从前了,无论是神态还是音调,都发生了巨大转变。

蟋蟀的叫声也停了下来,屋里欢快的气氛一扫而空。

“这就是所有的包裹了,对吗,约翰?”在漫长的寂静之后,她问道。这个实诚的送货工正用行动证明他常爱发表的关于吃的那些感想的部分观点——他确实是在享用美餐,但是我们无法承认他只是吃了一丁点儿。“这就是所有的包裹了,对吗,约翰?”

“所有的都在这,”约翰说,“天哪!不好!我——”他突然放下刀叉,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我说,我把那个老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老人家?”

“在车里,”约翰说,“他睡着了,就在草堆里,我刚刚看见他了。进屋以后,有两次我差点想起这件事儿,但是转眼它又从我脑袋里溜走了。嘿!快醒醒,伙计!”

约翰手拿蜡烛跑了出去,最后几个字儿已经是在门外说的了。

斯洛博伊小姐对约翰提到的神秘的“老人家”很是在意,这个字眼儿令她神奇的想象力驰骋,联想到具有宗教含义的画面,她坐立不安起来,匆忙从火炉旁边的矮脚椅子上站起身来,想跑到女主人的身边寻求庇护,在穿过过道时,她撞到了一位陌生的老者,本能地抓住手边唯一能反抗的武器向他猛刺,而这武器恰好就是那个小婴儿。顿时,屋里乱成一团,惊慌接踵而至,敏锐的博瑟更是加剧了这场混乱,这条忠诚的狗比自己主人考虑得还要周全,它刚刚一直紧盯着熟睡的老人,唯恐他偷偷扛走绑在车后面的为数不多的小杨树苗儿,所以直到现在,它还不遗余力地纠缠着他,事实上它正撕咬着他的绑腿,并向他衣服上的扣子发起猛攻。

“您真是个不得了的瞌睡佬啊,先生。”场面平静下来后,约翰说道。老人家此时头上什么也没戴,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的正中央。“我有那么一点想问问你,另外那六个人在哪啊?注这是个笑话,不过我只会讲冷笑话,它已经很像个笑话啦!”送货工笑了一声,小声地咕哝着说,“很像啦!”

这个陌生人有一头灰白的长发,长得很英俊,对一个老年人来说,他的面庞轮廓分明,眉目清秀,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深邃,他环顾四周并微笑着向送货工的妻子点头致意。

他的装束极其古怪,落后于时代很久很久,他的周身都是棕褐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棕色棍子,或者是拐杖,然后他拿它在地上敲了一下,它就突然散开,变成了一把椅子。他从容不迫地坐了上去。

“看哪!”送货工把脸转向妻子说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坐在路边,像界碑一样直挺挺的,石头一样聋兮兮的。”

“这么坐在大路上,露天的,约翰?”

“露天坐着,”送货工回答,“就在傍晚时分,‘给你车钱,’他说,然后给了我十八便士,就上车了,一直到这儿。”

“我觉得他要走了,约翰!”

根本没这回事儿,他正要开口讲话。

“如果可以的话,在有人把我叫走之前,我想一直待在这儿,”他和缓地说,“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便从一个大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本书,悠然自得地读了起来。一点儿也不理睬博瑟,像是这家人养的一只羊羔。

送货工和他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儿,眼神中充满了迷惑。这个陌生人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他俩,目光从女人扫到男人,然后说道:

“你的女儿吗?我的好朋友。”

“妻子。”约翰答道。

“侄女?”陌生人问。

“妻子!”约翰吼了出来。

“真的假的?”陌生人打量着,“没骗我?很年轻啊!”

他无声地翻了一页书,继续阅读,但还没读两行就又被自己的思绪打断了,他问道:

“孩子是你们的?”

约翰夸张地点了点头,相当于通过喇叭筒作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女孩儿吗?”

“男孩!”约翰叫道。

“也很小?”

皮瑞宾格尔太太立刻接过话来:“两个月零——三——天。六个星期之前刚种了——牛——痘!反应——还——不——错!医生认为他是个——漂亮的——孩——子!和五个月大的孩子——表现——差——不——多!他都懂事儿了——你也许不相信,但是他已经——能——站——了!”

这个年轻的母亲,尖着嗓门儿气喘吁吁地在老人耳边说出这些短句子来,直到她的脸憋得绯红。她抱着孩子站在老人面前,借以证明她所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很骄傲。与此同时,提里·斯洛博伊用悦耳的声音喊着“凯切、凯切”,这个词儿听起来好像很陌生,没有任何的意义,发音就像从打喷嚏的声音演变而来,她围着那一无所知的无辜的孩子,像一头牛似的蹦来蹦去。

“听,有人来找他了,肯定没错儿,”约翰说,“门口有人,提里,去开门!”

她还没走到跟前呢,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那是扇很简陋的门,上面有个弹簧锁,只要你肯去试试,几乎所有人都能毫不费力地把它打开,而且有好多人都已经这样做了。这些邻居跑过来只是为了和这个送货工说两句快活的闲话,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门开了,一个瘦小干瘪、心事重重、面色灰暗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那身大衣的料子就像是盖旧箱子用的麻袋布,在他转身关门要将寒气挡在门外的时候,衣服的后背露出了两个黑色大写字母“G”“T”和两个粗粗的黑体字“玻璃”。

“晚上好,约翰。”小个子男人说,“晚上好,夫人。晚上好,提里。晚上好,这位陌生人!宝贝好吗,夫人?博瑟挺不错,是吧?”

“都好着呢,凯莱布,”多特答道,“这可爱的孩子,我保证只消一眼你就能看出来,他好得不得了。”

“我相信,第二眼我要看看你!”凯莱布说。

但是他并没有再看她,他的目光总是那么迷茫又深沉,不管在说什么,他的眼神儿似乎总是滞留在别的时间和空间里,而他的谈吐也可以这样形容——来自遥远的时空。

“或者瞅瞅约翰,”凯莱布说,“或者为此看看提里。当然还有博瑟。”

“这些天忙吗?”送货工问。

“嗯,真是忙得很呢,约翰。”他回答说,神情有点烦乱,像个正在到处寻觅点金石的人,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我忙得不可开交,最近‘诺亚方舟’的货走得不错,我很想把船上的那家人改造一下,但是又不知道在价格不变的基础上能做些什么。要让人们更清楚地认出哪个是闪一家,哪个是含一家,他们的妻子又是什么样子的,才能叫人满意。跟大象比起来,苍蝇的大小也不对,你懂的。啊,还有,你的包裹里有没有我的东西,约翰?”

送货工的手伸进刚脱掉的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精心包裹的小花盆。

“就是这个!”他说,小心翼翼地把花儿扶正,“连一片叶子也没掉,全是花骨朵儿!”

凯莱布呆滞的眼神活泛起来,他接过花盆,连连道谢。

“挺贵的,凯莱布,”送货工说道,“在这个时节,花儿可不便宜。”

“管他多少钱呢,对我来说是便宜货,不论它卖多少钱,”小个子男人回答道,“还有什么吗,约翰?”

“一个小盒子,”送货工说,“给你!”

“‘凯莱布·普鲁莫收’,”小个子男人一字一顿地读出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小心现金’,小心现金是什么意思,约翰?我觉得这不是给我的!”

“‘小心轻放!’”送货工的目光穿过他肩膀上方,看着盒子回答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现金’啊?”

“哦!果然如此!”凯莱布说,“没错,是‘小心轻放’。是的,是的,这是我的。如果我亲爱的儿子还活着的话,他绝对会从遍地黄金的南美给我寄现金的,约翰。你像爱自己儿子一样爱他,对不?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一点儿都没错。‘凯莱布·普鲁莫收,小心轻放’。没错,没错,就是它了,这是一盒给我女儿做娃娃用的眼珠子。我多希望这里也装着她的眼睛啊,约翰!”

“要是真的这样,该有多好啊!”约翰大声说道。

“谢啦,”小个子男人说,“你说的话真叫人感动!想想她永远也看不见这些娃娃,而它们却一天到晚地盯着她看,眼神那么凌厉那么无情,这真叫人伤心啊!运费是多少,约翰?”

“要说运费,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约翰说,“如果你坚持要求付钱的话,多特,这次路程很近,对吧?”

“哎,你总是这么说,”小个子男人沉吟道,“这就是你善良体贴的地方,让我想想看,我没什么求你的事儿了。”

“不见得吧,”送货工说,“再想想看。”

“还有要给我老板捎去的东西吗,啊?”凯莱布琢磨了一下,问道,“说实话,这才是我过来一趟的原因,可我脑子里装满了关于方舟的东西!他还没来过,是吗?”

“没有,他可没空儿,”送货工答道,“他太忙了,忙着谈恋爱呢。”

“可是他会过来的,”凯莱布说,“因为他让我回家时沿着大路的左边走,这样十有八九他可以捎上我,我最好还是上路吧,走之前我想问一下,能不能允许我摸一下博瑟的尾巴,夫人,一下下就好,可以吗?”

“怎么回事儿,凯莱布,你太见外啦!”

“夫人,不要介意啊,”小个子男人说,“它可能不喜欢我摸它。现在有一批数量不多的订单,要求我们生产会叫的小狗,我想尽可能地做得逼真一些,即便只能卖到六便士。就是这个原因,别往心里去,夫人。”

机缘巧合,博瑟就在此时大发感慨、狂吠起来,而凯莱布还没来得及伸出他的手。博瑟的举动意味着一个新访客的到来,而凯莱布只能将他的研究计划推迟到以后一个更方便的时刻,他用肩膀扛着那个圆盒子,急匆匆地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结果却在门口与这位访客相遇,早一点的话,他可以省去这一切麻烦的。

“哦,你就在这儿啊!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回家。约翰·皮瑞宾格尔,我愿意为你效劳。我更愿意为你美丽的妻子效劳。祝她一天比一天更加美丽,如果可能的话,祝她诸事顺意,越活越年轻!”说话之人沉思片刻,低声说道:“那才是活见鬼了呢!”

“若不是如今的情况让你心情大好,泰克尔顿先生,你的这番赞美之辞还真会让我惊讶万分呢!”多特面露不悦地说道。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啦?”

“我在想办法接受。”多特说。

“我想,这应该是挺困难的事儿吧?”

“没错。”

大家通常把玩具商泰克尔顿称作格拉夫·泰克尔顿,其实“格拉夫·泰克尔顿”是这家公司的名字,虽然格拉夫名下的产权早已转让出去了,但他的名字还沿用至今,而且,就像一些人所说,他的生性也延续了下来,并在生意中发扬光大。根据字典对“格拉夫”一词的释义,他似乎本就该粗暴强硬。玩具商泰克尔顿的父母和监护人完全误解了他的秉性,如果他们把他培养成为一个放债人、一个强悍的律师,抑或是一个地方执行官的同僚、一个股票经纪人,那么可能在他小小年纪时,贪得无厌的种子就得以滋长,他会极尽可能地享受不公平交易的成果,但没准到了最后,为了寻求新鲜和好奇,他本人还能变得温和良善起来。然而在玩具制造行业四平八稳的环境中,他却感到束手束脚、烦躁恼怒,就如一个困在狭小房间的巨型怪兽,终其一生靠吸吮孩子的血来过活,是孩子们不共戴天的敌人。他厌恶每一件玩具,绝不会掏钱购买。他内心扭曲,将使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刻画在玩偶的脸上,这些玩偶有的是黄皮纸做的正赶猪去集市上卖的农夫,有的是宣告律师败诉的敲钟人,有的是身体可以活动的正在修补袜子或者切糕点的老太太,还有一些其他正在销售的玩具模型。他还制造了形形色色的恐怖面具,跳出玩具箱的丑陋不堪、毛发丛生、红眼睛的怪物,吸血鬼样式的风筝,身子总是向前倾倒、瞪着眼睛能把婴儿吓得魂不附体、长着魔鬼面容的不倒翁。在制造这些玩具时,他的灵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它们是他唯一的安慰,也是他的安全壁垒。对于发明这样的玩具,他乐此不疲。任何能使人联想到噩梦的东西,他都不愿放过,他甚至冒着亏本的危险,把幻灯片里的小妖精逐一装扮起来(他非常珍惜这个玩具),将黑暗之神画在贝壳上,让它长着人脸,样子狰狞恐怖。为了把那些魔鬼巨人的形象制造得更加逼真,他不惜血本斥资雇人,自己虽然并不是画家,但他能够手拿粉笔,指挥画匠们服从他的指令,让他们在这些怪物的脸上留下一抹诡秘的邪笑,这表情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六岁到十一岁小男孩内心的平静,让他们在整个圣诞节期间和暑假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玩具的品位也体现在衣着打扮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这样怪异的品位容易误导别人,让你很有可能轻易就下了这样的结论:在那件垂到小腿的肥大的绿色斗篷中,这个把纽扣紧紧地扣到下巴的男人,其实是个快活有趣儿的家伙。你也许还会猜想,这个脚蹬红褐色牛头靴的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灵魂高雅、亲切和蔼的伙伴。

无论怎么说,玩具商泰克尔顿还是要结婚了。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还是要结婚了。娶的同样也是一位年轻的妻子,一个年轻美艳的妻子。

他一点儿也不像个新郎。此刻,他站在送货工的厨房里,干瘪的脸上眉头紧锁,身子扭曲,帽子几乎要盖住鼻梁了,双手直插到口袋的底部,他那病态的恶毒的心性从他一只小眯缝眼儿的眼角里流露出来,透露着浓缩的邪恶,好多只乌鸦都不及他歹毒。不过,他仍旧是个要当新郎的人。

“只有三天时间了,本周四,今年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就是我大喜的日子。”泰克尔顿说。

我有没有提过,他总是将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另一只眼几乎是闭起来的?我有没有告诉你,那只几乎闭起来的眼睛眼神儿却更丰富?我想我忘了说了。

“那是我大喜的日子!”泰克尔顿边说边玩着钢镚儿,钱币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那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送货工惊叫道。

“哈哈,”泰克尔顿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正好也是这样的一对儿!一模一样!”

听到这样自以为是的断言,多特怒不可遏,下面他要说什么?他没准想象着自己碰巧也生出这样的小宝贝呢!他简直是疯了!

“我跟你说句话,就一句,”泰克尔顿小声地跟送货工讲,并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将他推到离人稍远的地方,“你会来参加婚礼吧?我们可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啊,你懂的。”

“怎么就在同一根线上啦?”送货工不解地问。

“有一丁点儿不般配啊,你懂的,”泰克尔顿边说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婚礼之前,到我家来玩玩吧。”

“为什么?”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殷勤,约翰十分惊诧,需要个说法。

“为什么?”泰克尔顿回答道,“你这接受邀请的方式可真奇怪啊!为了快活,为了交往,为了所有这些理由啊,你想想吧。”

“我不觉得你从前这么好客。”约翰说,以他一贯的朴实态度。

“嗨哟!我知道了,跟你在一起,就没必要兜圈子了,”泰克尔顿说,“其实,怎么说呢,事实是你俩在一起有一种——就是那些聚在一起喝茶的人说的那种和谐的样子,你和你妻子,你们很清楚啦,你知道,但是……”

“不,我们一点儿也不明白,”约翰打断了他,“你想说什么呀?”

“好吧,就算我们都不是很明白,”泰克尔顿说,“我们都不明白,随你怎么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刚才要说的是,正因为你们看起来很和谐,所以你们的陪伴会给未来的泰克尔顿夫人带来积极的影响。虽然我知道你的夫人对我并不怎么友好,但是在这件事上,她最终还是会同意我的看法的,因为,她小巧玲珑又安然娴静的样子总能起一些作用的,即便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也是能帮上忙的。你们来吧!”

“我们约好了一直要在家里过结婚纪念日,”约翰说,“六个月来,我们一直彼此提醒着这项承诺,我们觉得,你看,家是……”

“咳!家是什么?”泰克尔顿嚷嚷道,“四堵墙壁加上一个天花板!你们为什么不弄死那只蟋蟀?如果是我,我就捏死它!我总是这么做!我讨厌蟋蟀的叫声!我家也有四堵墙壁和一个天花板,到我家来吧!”

“你捏死了家里的蟋蟀,是吗?”约翰说。

“碾碎它们,先生,”泰克尔顿回答,狠狠地用脚后跟碾着地面,“你答应过来了吧?对你对我来说,这都是有益的。你知道,女人需要互相劝勉,如果她们说自己的日子过得平静,让她们心满意足,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知道女人打交道的方式。无论其中一个说了什么,另一个都会随声附和的。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竞争精神,先生,如果你的妻子对我的妻子说:‘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的丈夫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我爱他爱得昏了头!’那么,我妻子也会对你妻子说同样的话,或者说得更多,然后她差不多也就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那么也就是说她并不……”送货工问。

“并不?”伴随着短促尖利的笑声,泰克尔顿叫嚷道:“并不什么?”

送货工隐隐约约地想说“爱你”,但是,约翰的目光正巧与泰克尔顿那半闭着的眼睛相遇,那眼睛正从斗篷翻起的领子上向他眨着,领子似乎要将眼睛挤出来了,约翰觉得他的这部分绝没有任何可爱之处可言,于是他改口说,“她并不相信自己说过的话。”

“啊,狡猾的狐狸!你开玩笑的吧!”泰克尔顿说。

此时的送货工虽然不能一下子理解他这番话的全部含义,但是以无比严肃的态度凝视着泰克尔顿,迫使他做出进一步的说明。

“我有这样的兴致,”泰克尔顿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并轻敲着食指,似乎表示“这就是我——泰克尔顿”。“先生,我有兴致娶一个年轻的妻子,一个美丽的妻子,”他说道。然后又敲了敲小指,示意说这代表了新娘。他在做这个动作时,别说没有一点怜爱之心了,他的态度简直是十分严厉的,还显露出一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有能力来满足自己的兴致,我也这么做了。这是我一时兴起,可是,你看哪!”

他指着多特坐的地方,她满怀忧思地坐在炉火跟前,用手托住脸,凝视着明亮的火光,脸颊上嵌着酒窝。送货工先看看她,然后看了看泰克尔顿,看看她,又再次看了看泰克尔顿。

“她忠诚又顺服,这是毫无疑问的,你知道,”泰克尔顿说,“而我呢,我是一个感情不那么丰富的人,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难道你觉得她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吗?”

“我觉得,”送货工沉吟道,“如果谁说她不够好的话,我会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

“绝对如此!”泰克尔顿一反常态地欣喜赞同道,“此言不假!你绝对会把他丢出窗外的,没错,我坚信这一点!晚安!做个好梦!”

送货工十分困惑,他感觉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他的这种窘迫心情不自觉地反应在自己的体态和举止中。

“晚安,我亲爱的朋友,”泰克尔顿心怀怜悯地说道,“我走了,我们的处境完全相同,这是实话实说。明晚你们不能来吗?算了,后天你们要出去见人,我知道,我们在那儿会面吧,我会带上我未来的妻子,这对她大有帮助,你也同意这点吧?谢啦,这是什么声音?”

送货工妻子一声大叫。那是突如其来的尖利的呐喊,整个屋子霎时像个玻璃罐,跟着轰鸣起来。她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像被恐惧与惊骇震慑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那个陌生人在这之前就已经靠近炉火取暖,站在离多特一步之遥的地方,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多特!”送货工喊道,“玛丽!亲爱的!你怎么啦?”

一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凯莱布正在蛋糕盒上打瞌睡,突然从蒙眬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一手就抓在斯洛博伊小姐的头发上,他随即向她道了歉。

“玛丽!”送货工双手抱着她,大声嚷嚷道,“你不舒服吗?怎么回事?告诉我,亲爱的!”

她只是拍着两只手,接着发出一阵狂笑。然后,她挣脱了他的怀抱,瘫软地跌坐在地上,用围裙包起脸来,痛苦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又笑了,然后再次哭泣起来。接着她说天太冷了,要求他把她扶到炉火边上,就又像刚才那样坐下来了。那位老人家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跟先前一样。

“我感觉好多了,约翰,”她说,“我现在真的好了,我……”

“约翰!”她叫道。但约翰站在另一个方向,而她却把脸转向了那位老人家,好像在对着他说话一样。她是精神错乱了吗?

“只是一种幻觉,约翰,亲爱的,我吓坏了,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很高兴它已经消失了,”泰克尔顿喃喃自语道,用那只富有表情的眼睛扫视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我想知道它跑到哪去了,它究竟是什么。嘿,凯莱布,到这儿来!那个白头发的是谁啊?”

“我不知道,先生,”凯莱布小声应答道,“我从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如果以他为模子,做个胡桃夹子应该还是挺不错的,这将是个全新的款式!下巴可以拧开,到马甲那里,会是个很好的玩具的!”

“他不够丑。”泰克尔顿说。

“或者做个火柴盒!”凯莱布沉思道,“多好的模样啊!把脑袋拧下来,火柴装进他身体,把他的脚后跟翻上来擦个火,这将是多棒的一个火柴盒啊!正好放在壁炉架上,他现在不就站在壁炉架的前面嘛!”

“还是不够丑,远远不够。”泰克尔顿说,“他一无是处!走吧!带上那个盒子!准备好了吗,我说?”

“哦,好了!好了!”那娇小的妇人说,挥手告别,希望他马上离开,“晚安!”

“晚安!”泰克尔顿说,“晚安,约翰·皮瑞宾格尔!小心!凯莱布,扛好那个盒子!它要是掉下来,我就宰了你!外面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啊!天气比刚才更糟了。晚安!”

泰克尔顿再次扫了一眼房间,目光依旧犀利,之后他走出门,凯莱布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头上顶着蛋糕盒子。

小妻子刚才的发作把送货工吓得不轻,他一直忙着安慰她照顾她,而几乎没有意识到那个陌生人的存在,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个现存的唯一的客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约翰对多特解释说:“你瞧,他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要找的人不在这儿,我必须暗示他,让他快点走人。”

“朋友,请你原谅我,”老先生走上前说,“更要请你原谅的是,恐怕你的太太还是感觉不舒服,可是我的仆人还没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摇着头说道,“我年老体衰,无时无刻不需要人的服侍,我担心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你那舒适的车子给我遮风避雨真是太好了,可是天气还这么差,请你行行好,能否容我借住一个晚上?”

“好的,好的!”多特叫道,“当然好了!”

“哦!”送货工吃了一惊,因为她答应得如此之快,不假思索,“好啊,我没有意见,但是我还是有点怀疑……”

“小声点儿!”多特打断了他的话,“亲爱的约翰呀!”

“没事儿,他聋得厉害。”约翰连忙说。

“我知道他聋了,但是……好的,先生,完全可以!是的,没有问题!我立刻去给他搭床,约翰。”

她匆匆忙忙地准备着床铺,精神不自然地亢奋激动,举止也显得慌张无措,送货工站在一边,惶惑地看着她。

“宝宝的妈妈们铺了一张床们,”斯洛博伊小姐对着小婴儿唱道,“帽儿摘掉以后啊,头发变得黄了呀,弯弯曲曲了呀,可吓了他一大跳啊,这可爱的宝宝们呀,坐在火炉旁呀。”

在内心充满疑虑与惶惑的情况下,头脑通常会一片空白,注意力会集中在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上,送货工此刻也是如此,他正来来回回地慢慢踱着步,发现自己在头脑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荒唐可笑的话语。他默念了好多遍,以至于这些话都烂熟于心,然后他依旧不停地默念着,像在背诵一篇课文。这时,提里正用手使劲儿摩擦着婴儿的小光头,直到她认为已经达到了保健的目的为止(就像护士们演示的那样),然后,她再次给小婴儿戴上了帽子。

“吓了他一大跳啊,这可爱的宝宝们呀,坐在火炉旁呀。是什么吓到了多特,我真想知道。”送货工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苦苦思索着。

他在内心揣摩着玩具商的话外之音,隐隐感到一种模糊的无可名状的不安,泰克尔顿一直都是思维活络、诡计多端的,而每当想到自己愚钝的理解力,送货工总是痛苦不堪,一个线索不明的暗示就能叫他忧心忡忡。当然,他绝对无意将泰克尔顿说的话和他妻子的异常行为联系起来,但是,这两种思虑同时存在于头脑中,他无法将它们分开。

床很快就安置妥当了,这位访客谢绝了消夜的点心,只喝了一杯茶就睡了。用多特自己的话说,她已经好多了。于是,多特在壁炉的一边儿摆了一把大椅子,让丈夫坐上去,并往他的烟斗里添了些烟叶,递给了他,然后,拿过她常坐的小凳子,在炉子边上挨着他坐了下来。

她永远离不开那个小凳子,我想她应当觉得,那是一个满嘴甜言蜜语、总是曲意逢迎的小凳子。

在此我要解释一下,她真是全世界最会装烟斗的人!此言不虚,看看她吧,先将丰满的小手指伸进烟斗,然后为了确保烟管的通畅,她会对着烟管儿使劲地吹,这样做过以后,她还总是想象着烟管里有什么东西,于是就再吹它个十几次,最后她像拿着望远镜一般把它放到眼睛前,漂亮的小脸蛋儿动人地歪着,从上往下检查烟管儿,整个过程让人赏心悦目。而对于烟叶,她也是一名行家里手。至于点烟这件事儿也是如此。当送货工把烟斗含在嘴里,她就点起一小卷纸,在距他鼻子咫尺之遥的地方将烟斗点燃,并且保证鼻子不会被熏到。这真是一门艺术啊,高雅的艺术!

蟋蟀和水壶又活跃起来了,它们也承认这是门艺术!那火苗儿炽热地燃烧起来了,它也承认这是门艺术!钟表上那个割草人无声地干着活儿,他也承认这是门艺术!送货工的眉头舒展开来,面色也和气多了,他也承认这是门艺术,他是最乐于承认此事的人。

当他平静安稳、若有所思地抽着那古老的烟斗的时候,当那只荷兰钟表滴滴答答作响的时候,当那通红的火焰闪烁跳跃的时候,当蟋蟀开始唧唧鸣叫的时候,那掌管火炉和家宅的精灵(就是那只蟋蟀)以仙女的模样出现在屋子里,召唤出心里的家的幻象。多特以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外表,同时出现在这个会客室里:快乐的她还是个小孩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跑来跑去,摘着花朵;羞涩腼腆的她站在粗壮的他身前,接受了求婚;新婚的她在房前跨下马车,半信半疑地接过家门钥匙;怀有身孕的娇小的她在想象中的斯洛博伊的陪伴下,分娩产下了小宝贝,并等待接受洗礼;成为主妇的她依旧年轻貌美,在乡村舞会上望着翩翩起舞的女儿们;发福的她被玫瑰花一样的孙子孙女团团围住;衰弱的她拄着拐棍儿蹒跚而行……年迈的送货工也出现了,老得瞎了眼的博瑟歪在他脚边;还有,年轻的车夫正赶着全新的货车驶来,车篷上写着“皮瑞宾格尔兄弟公司”;风烛残年、奄奄一息的送货工,

约翰和多特 约翰·里奇 作

受到了温柔的呵护;最终出现的,是已经死去的老送货工的坟墓,以及那覆盖着墓地的青草。虽然他一直定睛在火苗那里,但是当蟋蟀将这些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如上的场景。送货工的心情轻松快活起来,他全心全意地感谢这个家宅的守护神,而且和你一样,不再去想那个格拉夫·泰克尔顿了。

但是,那个小伙子是谁呢?蟋蟀仙女把他带来了,他紧挨着她的小凳子,现在仍旧站在那儿,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他为什么还不走?离她那么近,还把胳膊搭在壁炉台上,不停地念叨着:“你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

哦,多特,哦,犯错误的多特啊!在你丈夫心中描绘的那个家的图景里,可是完全没有他的位置啊!为什么此刻他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家呢?

1.译者注:多特为音译,意即小不点儿。

2.译者注:a dot and carry,数学用语,玩笑话。

3.译者注:相传,古时有七个基督徒为避迫害,逃至山中,在那里陷入长眠约两百年之久。

4.译者注:闪、含,圣经人物,诺亚的儿子,诺亚方舟的乘客。

5.译者注:格拉夫(gruff)英文原意为“粗暴”“乖戾”。

6.译者注:“一张床们”是提里故意将所有单数名词变成复数后错误的语法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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