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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常星期二,我正在跟一位作者热烈讨论稿件的修改问题,编辑部的热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但我拿起电话等了好一阵,才传来一个沙哑而低沉的男声:“我……我有些事情想讲给你听……我是一个做‘鸭’的……我被她们打得不能动了……”我马上意识到这个小伙子可能遇到麻烦了,我问他现在在哪,我怎样做才能帮他,他告诉我他在家养伤,目前还是安全的。为了避开他的家人和邻居,我们的谈话时断时续,春节前后历时近一个月,才完成采访。他说:“我讲述自己的经历,是希望有人能理解我,我实在太压抑。或许别人也能从我的故事中得到一点什么。”
还有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可是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家里啊,家里的温暖让我留恋,对象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她眼里的依依不舍。想到工作,一方面,我害怕客人的虐待,晚上做梦都梦见被客人咬;另一方面,我又必须在受虐中才能得到快感……老板打电话催了好多趟了,我不去他们不会放过我,可这一走起码一年后才能回家;留在家里,我既期待结婚,又害怕结婚。我感觉自己快得精神分裂症了……
我觉得我从小就有点怪,记得10多岁的时候,我就特别爱看人家的父母打孩子屁股,一下一下虽然打在别人身上,我却觉得自己的臀部也有一阵阵的快意。六年级时,有一次我犯了错,女老师拿教鞭打了我一下,我竟然莫名地兴奋和激动,回到家里还忍不住一次次回忆,在梦里都盼望着老师多打我几下,越疼越好。此后,我跟小朋友一起做游戏时,就喜欢扮演被女老师打屁股的调皮学生。
12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去一个女同学家里问作业。我们乡下的房间,门大多是敞着的。我们俩做完作业从房间跑到客厅时,突然发现她父母的房门开着,他们在里面做爱,我们俩惊呆了,那狂野的动作和喘息呻吟让我们臊红了脸,只知道拼命跺脚。这一幕给了我深刻的刺激,一个人发呆时,就不自禁地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
长大了,我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伙子-我身高1.84米,长得很像香港明星谢霆锋。明着暗着喜欢我的姑娘很多,可我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不是因为我要求太高,而是19岁那年的一件事,让我难以忘记。
我们隔壁的一个婶子,平时跟我家关系很好,我一直拿她当长辈看。有一天下午,她叫我去她家帮忙修灯,我想也没想就去了。没料到,她只穿了小背心和短裤坐在房间里,我涨红了脸赶紧出来,她一把拉住我就亲了起来。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见过的同学父母的做爱,浑身发抖,在她的诱导下,最终享受到了无比的快乐。她是一个丰满的女人,寡居半年多,结婚多年的经验和半年的饥渴,让她表现得狂野无比。她让我扮成儿子叫她妈,我心底最隐秘的欲望竟然跟她不谋而合!我大着胆子让她拿鸡毛掸子打我臀部,在一下痛过一下的抽打中,快感才会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此后,我们的性关系保持了半年多,直到她改嫁。
一旦打开了欲望的魔盒,尝到了两性间最极致的快乐,失去它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在乡下,这是绝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不敢找别人,只能在心里一次次回味。在回味中,我清楚地知道了,我只喜欢比我大的、丰满的女人。
她改嫁之后,我也到县城的一家服装厂打工。在这里,一个离异的女车间主任看上了我,也许是我眼底一闪而过的信息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没有拒绝她。可是,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除了跟我保持性关系之外,还支使我帮她做家务什么的,将我当成佣人使,我不愿意。加上那个工厂挣钱太少,于是我开始思谋出去打工。
这个时候,家里又叫我回去相亲,这一次,是一个比较丰满的姑娘,比我大三岁,看起来很老实,于是我说:就是她了。
和对象相处没多久,我就出外打工了。我没有跟老乡一起去找建筑工什么的活儿,那太辛苦,而且挣钱太少,可是我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我心里很不平衡,他们不就比我出身好吗,为什么我就该受这样的穷累?如果我出生在城市,说不定可以像谢霆锋一样做个大明星;至少,也不会在上次国旗红卫班的挑选中,到最后被人家走后门挤下来,失去跳出农门的唯一机会。
城市的电线杆和一些电话亭里,贴着招聘男公关的广告,月入过万的薪金让我怦然心动。我试探着打了电话过去,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所谓男公关,我知道就是做男妓,可是我抵御不了“月入过万”的诱惑;还有,还有我心底那隐秘的受虐和“恋老”的渴望……
这是一家夜总会,公关部长将我们六个人集中在一起培训了一个星期,就开始上岗了。所谓培训,就是放同行的录像片给我们看,教我们怎么讨好客人。我们记住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客人怎么说就怎么做。我们不能打听客人的情况,同事也不准相互打听,当然,我们自己也不愿意连家人的脸一起丢。每次服务所得的钱,上交四分之一。
第一位客人,是一个50多岁的女人。她挑中了我的相片之后,公关部长就叫我出来,我跟着她来到了一家酒店。她要求我做下流动作为她助兴,后来竟然拿出皮鞭和手铐来,狠狠地抽打,我嘴里塞着东西,叫不出声,也不敢叫出声,直打了半个多小时她才罢手。太痛了!我只能想着培训时看过的录像和想象中拿到大笔的钱来分散注意力。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狗,一只自甘堕落的下贱狗。谁叫我生在穷乡村?我怨恨父母也心疼他们,起早贪黑一辈子,没享过几天福。
回去后,我拼命洗澡,狠命刷牙,想要把那令人作呕的记忆忘掉。这一次工作,我休息了半个多月身体才恢复。当然,我也得到了6000块钱的酬劳。6000块啊,如果做临时工,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父母得勤扒苦做多少年?平生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不干了”的念头又渐渐消亡了,我决定,无论如何,坚持下去。等赚到足够的钱,我再想办法不做了。
我的客人来自天南海北,有台湾的、香港的,有老外,当然更多的是内地的,这些都是客人自己跟我说的。我已经习惯了被虐待,为她们做各式各样的服务。慢慢地,好像自己都有点上瘾了。如果打得不久,我甚至无法兴奋起来,我知道自己受虐的倾向越来越严重。如果客人是丰满的年纪较大的女性,我甚至抵抗不了诱惑主动想为她们服务。
我的工作,必须让客人满意,直到客人满意为止才能结束。可是有时候,生理反应不由我控制,我就拼命想那些性感的画面,或者干脆在客人的要求下吃“伟哥”。一次,一个高大的外国女客人挑中了我,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满足她。她的要求非常强烈,逼我吃“伟哥”,为她做各种花样的服务,直到最后,我筋疲力尽,又用器具才帮她满足。老外最难伺候,港台的客人其次。不过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一位男客人。他是个男同性恋,让我扮成女人,做出女人的妩媚来讨好他,边打我边让我大声求饶,求饶声越大他越兴奋。跟男人做这事让我恶心,可我不敢得罪客人,只能拼命想别的事情,或者坚持数数,一分钟一分钟忍耐。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发疯般冲洗自己,恨不得找个地方狠狠砸一通,或者被人狂揍一场,可是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能对谁说?我敢对谁说?偶尔父母打电话过来,我还得请同事帮忙撒谎。是我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去年春节回家,有天晚上我和对象坐在她房间里,聊着聊着就亲吻着紧紧拥抱对方,我有些激动地脱她衣服,可是,当我们除去累赘之后,我发现自己必须要像为客人服务时那样受虐待才能兴奋起来。这个念头把我吓坏了,我怎么能露出这样的意思?对象是个老实的女孩,她一定不能接受,而且说不定还会怀疑,到时我怎么解释?这件事,一直像一块大磐石重重地压在我心里,这就是我害怕结婚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担心自己有病。虽然每次都戴安全套,因为客人也怕我们脏,可是毕竟风险很大。平时被打的伤,我们只能靠同事互相帮忙,得了性病也不敢上大医院,只能去小诊所或是自己买药吃。我见过一个同事染病后的恐怖样子,他得了二期梅毒,住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们去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今天,也许就是我们的明天。我读过初中,多少有点文化,拼命买书看,对照着自己,害怕找出书上所说症状的蛛丝马迹,常常被噩梦惊醒,觉得那个躺在病床上垂死的人就是我。我梦见自己的身体发出恶臭,蟑螂和臭虫在腐烂流水的躯壳里爬来爬去,可是我无力动弹,眼睁睁看着它们蚕食我最后一块肌肉。而我的对象和父母,坐在一旁悲哀哭泣。
醒来后,我就决定给父母买保险,可是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一定会心疼我花这笔钱,会责怪我,而我不能解释。我存了好几万块钱了,可是不敢寄回家,只能每次寄一点点。我赚了钱,却不敢让父母享福,没有人能懂得我的悲哀。
做这一行久了,才知道老板都有黑社会保护,除非你得病要死了,否则是不能不做的。我的身份证也被他们复印了,如果他们找上门来,以后我的家人怎么抬头做人?这会比我杀人坐牢更让他们丢脸,我将永远被家人和乡亲唾弃!
一个多月前,我接到一项任务,跟一位40多岁的女客人回家,没想到她家还有两个女人。她对我说:“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今天你要为我们好好服务啊!”我有点吃惊,可是必须照做。她们轮番折磨我,直打得我皮开肉绽,不能动弹。休息了半个多月后,临近春节,我才回到老家。
这次回来,我整修了新房子,父母说要为我结婚做准备了。我已经24岁,对象27了,她这样的年龄,在农村早抱上孩子了,我没有理由拖了。可是,谁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采访手记:有一个时期,我和我的同事经常在电线杆、天桥甚至人行道的地面上见到“招男女公关,月入过万”这样的小招贴,没有一般招聘都会有的对专业或工作经验的要求,“月入过万”却很是诱人。我们曾试图寻找可以采访的对象,但按上面提供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却总是跟我们捉迷藏。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小李打来的电话。对于“小李们”的世界,我了解并不多,因此在电话采访之初,我不止一次会冒出怀疑和担心,怀疑他的故事中会有想象的成分,担心文章会有偏听一面之词的漏洞。但是在采访过程中,我逐渐打消了疑虑,因为许多事情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在聊起童年时期对于有关性的游戏的记忆时,他说喜欢被异性打屁股。可能对于一同参与这个游戏的其他小伙伴来说,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游戏,扮演老师和学生,比起扮演爸爸和妈妈来,后者可能与“家”和“性”的距离更近,而他则独独对此记忆深刻;在聊到关于性心理的偏好时,他准确地使用了“受虐倾向”这个词,对于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青年,如果不是对此敏感以及其特殊的经历和由此而产生的关注,恐怕无法这样准确到位地剖析自己的内心;而他所面对的现实困境,更是平常人无法体味的。
就在本文刊发的时候,小李又打来电话,简单地告诉记者,他要离开家再去打工了,等待他的将是辛劳和心酸的又一年。
专家点评
这是一个男性卖淫(俗称做鸭)的典型个案,特殊的是,这个男性自己的性偏好,也是他从事卖淫活动的一个理由。为什么他会喜欢年长女性的殴打呢?这种令人感到痛苦的行为,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呢?我们来看一看精神病学里面有关施虐与受虐症的诊断标准。
以向性爱对象施加虐待或接受对方虐待,作为性兴奋的主要手段。其手段为捆绑、引起疼痛和侮辱等,甚至可以造成伤残或死亡。提供这种行为者为施虐症。以接受这种行为来表达性兴奋者为受虐症。
诊断标准:1.一种性活动偏爱,可为接受者(受虐狂),或提供者(施虐狂),或两者都有,并至少有下列一项:疼痛、侮辱和捆绑;2.施虐与受虐行为是极为重要的刺激来源或为满足性欲所必需;3.这些行为至少已经持续6个月。
从这个男性的经历和感受来分析,他是符合受虐症的诊断标准的。目前我们国家已经使用“性心理障碍”来代替具有贬义的“性变态”一词。如果施虐和受虐者一起组成性爱伙伴,他们在进行性行为的时候要事先有君子协定,这是一个类似剧本的条约,双方严格按照条款规定的内容进行,这样可以减少伤害和危险。幼年时期不恰当的性经历往往是导致成年人产生性心理问题的主要原因。很多性学家极力反对打孩子屁股,虽然打屁股会让孩子害怕,但打的过程容易让孩子产生快感。其实剧烈的疼痛之后体内释放内源性镇痛物质,会让人感到有一丝快乐。所以被打也可以成瘾,就如同针灸可以成瘾一样。女性打孩子也会让男孩联想到性,因为打的过程一定有密切的身体接触,这样会形成条件反射,以后念念不忘。
男人嫖妓和女人卖淫虽然为我们国家的社会制度所不容,但作为一个社会文化现象,任何社会都存在。而男性由于身强力壮,即使没有文化知识,也可以靠力气做工吃饭,怎么也不应该吃“软饭”,沦落到做“鸭”的下场。因此,人们对于这些男性有更加强烈的歧视,他们也更加具有自卑感。
从生理方面看,一个女子如果从事卖淫活动,一天可以和几个男性性交,即使所有嫖客都是她们讨厌的人,由于性交是被动的,她们仍然可以勉强进行。可是男子却不同,他们有明显的性生理不应期,在性交一次或两次后,很难在短时间内再进行性交。这样他们就不可能服侍几个女性。由于男性要进行性交首先要勃起,可是面对一个自己丝毫不喜欢的女性,如何才能够勃起呢?这是非常困难的。从事这一职业的男人精神上的痛苦也自然要比女性更多。他们更不希望别人了解他们的隐私。由于价格昂贵,能够叫“鸭”的女士往往是有钱和有一些古怪(个别女士是出于对有越轨行为的丈夫的报复和对女权主义的追求)要求。施虐和受虐是一个常见的原因。其实很多男子嫖妓也是因为妻子不喜欢口交或其他反常的性行为方式。
没有尊严的人生活是多么的悲哀,尤其是在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的控制之下,在肉体的殴打和精神的凌辱之下,即使原本喜欢这些性行为的人也难以忍受,更何况不喜欢的人。所以告诫所有其他男士,应该自重,自食其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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