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黄帝战炎帝于“阪泉之野”。由于历史久远,史料匮乏,后人又有附会与误解,这“阪泉之野”在何处?竟也成了一个古史之谜!但是,只要我坚持历史、唯物、辨证、求实的精神,运用地名学、历史学、军事学、民俗学、考古学、以及文物发现等方面进行综合研究,就能解开其谜。
《归藏》、《逸周书》、《孙子兵法》、《大戴礼记》、《新书》、《前汉书》、《后汉书》、《魏土地记》、《晋太康地理记》、《水经注》、《隋书》、《括地志》、《十道志》、《梦溪笔谈》、《辽史》、《大明一统志》、《明史》、《嘉庆重修一统志》、《清·怀来县志》、《清史稿·地理志》、《读史方舆纪要》、《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涿鹿县志》、1983年修订版《辞源》、1979年版《辞海》等28条记载中,除了极少几条言在山西、怀来、延庆外,其余都在涿鹿,并且与黄帝战蚩尤的遗址有因果联系,只是所指的地理位置存有不够确切的情况。
第一,从地名学研究的角度而言,所谓阪泉必发源于山坡。在黄帝战蚩尤、战炎帝的遗址上共有三个泉水:黄帝城边平地涌出者,是人们自古相称的“黄帝泉”;蚩尤城遗址上平地涌出的,是古籍明确记载的“蚩尤泉”,只有发源上七旗涿鹿山下之泉,才是“阪泉”。因为,“阪”就是山坡。《尔雅·释地》曰:“陂者曰阪”。郭璞注云:“阪,陂陀不平”。因此,“阪泉”一名的称的特定涵义,就是“山坡之泉”。
第二,依历史学研究的角度说,各种古籍所载,都是黄帝战蚩尤,而不是炎帝战蚩尤。如果像《魏土地记》、《晋太康地理记》、《水经注》那样,将黄帝都城旁的黄帝泉称作“阪泉”,则成了炎帝战蚩尤。因为此泉就在轩辕之丘的东南角城墙外,是黄帝与蚩尤两军对垒的中间。
第三,按照军事科学,依《括地志》、《嘉庆重修一统志》《怀来县志》、《涿鹿县志》之载涿水源泉为阪泉,则“涿鹿之野”、“阪泉之野”两个不同古战场既相互联系,又区分清楚,极符合军事部署,以及两战的前后因果性联系。若按《晋太康地理记》、《魏土地记》、《水经注》之载,将黄帝泉指为“阪泉”,则既不能正确地解释“涿鹿之战”,也解释不通“阪泉之战”。就连炎帝长期屯兵而驻阪泉也成了一种荒唐的笑话:因为,黄帝战蚩尤是不能让其弟屯兵于自己军前妨碍作战的。更何况,黄帝泉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天然屏障,没有任何驻军条件。
第四,民俗调查之证。
1981年5月底,我到涿鹿县矾山镇上七旗村进行调查,时年78岁的谢文贤老人讲述了三件事:
⑴上七旗村,古名阪泉村,老辈人依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说法是:上古轩辕黄帝在这里打仗,高树七杆大旗摆阵势,后来就将阪泉村改称“七旗”村以为纪念。由于人们沿阪水河岸而住,村子沿河岸上下有1里多长,上游的就称“上七旗”,下游的就叫“下七旗”。此传说若证之以史书之载“黄帝指挥熊、罴、貔、貅、貙、虎六部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六部各有自己一杆大旗,黄帝作为六部统帅也有一面类似“大纛”之旗的话,则正合“七旗”之说。
⑵古文献记载阪泉之上有黄帝祠,是为确凿史实:阪泉泉口西侧,有一石阜,黄帝祠建于其上,内塑轩辕黄帝坐像,村民每年清明节前,先到黄帝祠中祭黄帝,然后再各自祭扫各家的祖坟;黄帝祠因年久失修而毁后村民无力再建,就制作了一个红漆木牌位,上书轩辕黄帝之名,置于龙王庙中龙王塑像之前供奉。村民进庙必先跪拜黄帝、敬香,尔后才是敬龙王。1949年后村里人感到祖祖辈辈没有识字人,想办小学校却无教室,村民们决定将龙王庙改成教室。于是,全村人齐集龙王庙,向轩辕黄帝牌位跪拜后,将轩辕黄帝牌位移到村公所办公室,放在正面一张高桌上供奉,然后砸碎龙王塑像,在龙王庙办起了小学校。到了搞“四清”时,队干部怕工作队进村看见供奉黄帝挨批,就悄悄将轩辕黄帝牌位移到大队库房中供奉。“文革”之初,“红卫兵”揪斗大队干部,说“供奉‘黄帝’、‘黑帝’,就是搞牛鬼蛇神和封建迷信”,就砸开大队库房门,将轩辕黄帝牌位当众劈烂并烧毁……
⑶上七旗村民还领我到一处牛圈外看一件从一块地名叫阪水弥勒寺的地方抬回的文物,是一个唐代盛行的八角石刻经幢,上刻“尊胜陀罗尼”五个大字及小梵文经咒。我因佛寺与黄帝史事无关,又因听了“红卫兵”烧毁轩辕黄帝牌位事心情沉闷,就离开了那里。谁知这一走,却铸成了令我抱憾终生的一件事——就在我离开那里的第二天,有一大批极其重要的文物出土并大部被毁。
第五,出土文物及文字记载之证:
1981年6月3日上午,阪泉下游约4华里的四堡村民李仲祥盖房挖地基,掘出阪水弥勒寺寺主郭荣元代改葬墓文物一批,其中有:墓伯、亭长、道路将军的精美汉白玉石雕像五尊,石兽两个,唐三彩三足香炉一个,绿色陶碗一件,墓地地券一份。除地券及彩陶外,其余文物都被掘出者砸碎用手推车推到野外倒入深沟中!我是1982年我再到矾山镇调查,才见到地券,并从野外找到一些文物残块的。其地券是用朱笔书于长37分分、宽25公分的一个板瓦之上。此将其文开头一段照录如下(其错、别、缺字依原样,不清之字用□标出):
维至元三十一年岁次甲午二月丁卯壬午朔十五日丙申有奉圣州凡山镇板水弥勒禅寺主持林泉老人并门人寺主蔡弘智等伏缘祖宗先世庵主郭荣公奄□改葬茔坟夙夜忧思不遑所历遂今日者择此鸟原来去朝迎日地占 吉地属本寺西北之原堪为墓地一方掾儿到宅兆一所南北长二十七步东西阔二七步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以下略)
据此之载,我问李仲祥:“村东南河谷可有一个叫弥勒寺的地方?”李仲祥说有。并说前些年搞平整土地,从那里挖出了不少铜铙、铜钹、铜铃、一大缸铜钱。大多都卖到了矾山镇废品收购站,只有因腐蚀严重收购站不要的还在大队库房里。我到大队看到了腐蚀严重的几件铜铙、铜钹、铜铃等。据文物出土时的目击者们说,文物出土时安放整齐有序,一大缸铜钱周围的土地中,没有撒落的铜钱……
经幢等互证:
其一,今上七旗之泉,确为历史上的古阪泉;
其二,阪水弥勒寺至少建于唐代,因坐落于阪泉水之旁而称“阪水弥勒寺”,此寺应是毁于元顺帝至顺四年(1333年)农历七月“己酉,奉圣州地大震”。奉圣州是唐贞观八年之妫州,唐末改称新州,于公元936年11月被石敬瑭送予契丹,契丹主因此州有黄帝、唐尧、虞舜庙,而更名“奉圣州”,1333年大地震后取“保佑安宁”之意更名“保安州”。因为大地震保安州人民死亡几绝,从元末至明初,从山东、山西、湖广相继向涿鹿移民达一百一十多年。矾山镇四堡村,就是明景泰三年(1452年)移山东之民所建的村。唯其如此,四堡距上七旗只4华里,上七旗村民讲述黄帝史事如数家谱。作为靠天吃饭的农民,敬黄帝却远胜于敬龙王,且极为爱护文物;而四堡村民却不仅对当地历史一无所知,对于出土文物毫不爱惜。司马迁谈到他“北过涿鹿”考信实录黄帝史事时说:“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两千多年后,在涿鹿,这种“风教固殊”现象依然存在。
综上所考,阪泉即河北省涿鹿县矾山镇上七旗泉,它是涿水的源泉。阪泉至黄帝城的五里河谷就是黄帝战炎帝的“阪泉之野”古战场。
末了,该说说错记阪泉于怀来、延庆、山西的历史原因了:括地志一书著于唐贞观年间,它记载的地名是按贞观年间的实际行政沿革与地名。其记阪泉及涿鹿故城遗址,是依置于舜都潘城的妫州治所而记方位与里数的:“阪泉…在妫州怀戎县东(南)五十六里,出五里至涿鹿,东北与涿水(应为黄帝泉水)合”;“涿鹿故城在妫州东南五十里,本黄帝所都也”,这个记载准确到了连一里都不差的程度。
其后,武则天于长安二年(702年)将原妫州及怀戎县治东移至100余里的清夷军城,也就是官厅水库淹没旧怀来城。《大明一统志》的作者,只知怀来县源于唐代的怀戎县,却不武则天移治100多里的事,于是就依旧怀来城为基准向东南推断,在《龙庆州》条下记:“阪山在州境内,轩辕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即此。”《明史·地理志·延庆州》也说:“西有阪泉山”。
这就是延庆误说有阪泉的根源,唐初的怀戎县辖地,相当于今张家口市的一市十三县,而到了辽代,原怀戎县地则已被分划为“文德”、“望云”、“怀安”、“龙门”、“永宁”、“顺圣”、“永兴”、“怀来”八个县,而《辽史·地理志》的作者,则将唐初怀戎县地域内所有古迹都抄到了怀来县境内,这就是翦伯赞、郑天挺主编的《中国通史参考资料》古代部分第一册,错言“阪泉,相传在今河北省怀来县”的原因;《辞源》所引《梦溪笔谈》之载,名为“辨证”实为附会,且无准确地点;⑷山西阳曲县东北之“阪泉”,实依《嘉庆一统志·太原府》的一个记载而来,这个记载本身就已经说明:阪泉山,在太原府东北八十里,本名汉山,因晋文公勤王伐楚之际,使卜偃卜问吉凶,而卜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因有“阪泉山”之称。斯为“山”而非“泉”,与晋侯勤王有关,而与黄帝史事无涉;⑸《水经注》记洛水经河南巩县之处,引文艺作品中提到“阪泉”二字,是言诗赋,而非证有泉。今有学者引此以言巩义为“阪泉”、“涿鹿”所在地,是不懂古文文义、至少未详研《水经注》的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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