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个古老而又新鲜的话题。只要不是醉生梦死,浅斟低唱和纵情豪饮便各有千秋。前者认识自我,后者融入人群,一动一静,正是人生的吐纳。酒里的喧嚣与沉静,唯饮者知之。
而文人好酒,古已有之,只是人有差别,酒杯里装的也就各不相同。醉眼之中,天地一体,物我两忘。“或放浪形骸,或因寄所托”,一杯酒便是一种人生,一杯酒便是一种情怀。
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观此君一生行径,你说他矫情也好,说他自恋也罢,反正,只他被贺知章惊叹为“谪仙人”,样子就是独特;只有他被杜甫推崇到“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才华就是横溢;只有他敢于让权贵低下头来,气度就是非凡。他的酒杯装的是天才旷世的孤独,纵观大千世界,人世罕有知音,能入得他法眼的端的没有几个,所以,只有对着影子喝下辽阔的愁绪,但喝下是喝下,醉过之后,依旧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杜子美满目“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满怀“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以及破碎的山河,故而,他的酒杯就显得异常沉重,所谓“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登高》),酒杯里装的是家国之思,苍生之痛,以及飘零之苦。
而到了白乐天那里,酒却是异样的眉眼:“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问刘十九》)向晚,彤云密布,火炉吐火,新酒透香,此情此景,正合与友人对饮,话时光,说桑麻,也说人世浮沉,荣辱悲欢,不觉光阴流转,正是通达惬意,所以,我说,白居易的酒杯里装的是温暖的人间烟火,是醇厚的诗情画意,是深深浅浅的光阴。
对于我辈凡夫俗子而言,太白的酒杯有些高不可攀,我们只可远望,看他在时间的长河里,遗世独立,自成一道千古风景,只是看看,便也觉神清气爽,俗气顿消;而子美的酒杯则有些太过思虑,太过憔悴,太过苦涩,喝倒是喝得下,但内心慈悲不够,便成折磨。当然,这样说,倒不是内心阴毒,咒杜甫一生孤单。
私下里,我觉得佛陀和基督都是老杜的师友,只不过,子美没有佛陀的洒脱,没有耶稣的自觉罢了,救赎之意是相通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乐天的酒好喝,耐喝,即使醉了也好。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有尘土,也有超脱,有寂寞,也有安慰,有肉身,也有灵魂,一句话,那是普通人的理想的生存状态。不是无欲,是欲望已经过滤,不是没有尘世,是尘世洗净了心灵。这样的人生,才值得活,才值得品,才值得恋。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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