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定都还记得中学历史课本里班超“投笔从戎”的故事。但“投笔从戎”之后的班超究竟做了什么,课本就没再说了。告诉你吧,班超老NB了,他后来官至西域都护,封定远侯。
何谓西域都护?用今天的话来说,相当于西域联合国军总司令。班超在西域大展汉帝国雄风,经常打着人权高于主权的旗号,召集汉帝国及其仆从国,粗暴干涉他国内政,说打谁就打谁,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被西域“保护者”——匈奴单于痛斥为“汉帝国及其走狗”……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风格,我真正想写的是以下内容——
东汉和帝永元十四年(102年),夏末,一个孤独而清瘦的老头在洛阳繁华的街市上踽踽独行。无知的顽童指着他笑曰:“胡人!”老头蓦然停下脚步,神情迷惘而困顿。日本作家井上靖在其短篇小说《异域人》里这样写道:“三十年的异域生活使他变得更像一个老胡人。大漠的黄尘改变了他皮肤和眼睛的颜色,孤独的岁月夺去了他身上汉人固有的从容和稳重。”
井上靖笔下的“异域人”即是三十年前“投笔从戎”的班超。此时的他已是七十一岁的老者,回到京城洛阳十多天后便与世长辞。
班超出生于一个史学世家,其父班彪以治史闻名;其兄班固更是著名史学作品《汉书》的作者;其妹班昭也富有才华,在班固去世后为其续作《汉书》。本身也从事文书工作的班超却发出感慨:“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在四十二岁时那年,班超投笔从戎,随东汉征讨匈奴的大军远赴西域。
那一年,是东汉明帝永平十六年(73年),班超以假司马的身份西出玉门关,率领一支三十六人的使团出使西域。在鄯善国,班超奇袭匈奴使团,斩杀百余人,迫使鄯善王臣服汉王朝。班超此战成名,以后的三十年,他穷尽自己毕生的智慧与胆识,在叛服不定的西域诸国、强悍的北匈奴汗国,甚至西方强大的月氏国之间苦辛经营着逐渐没落的汉王朝对整个西域最后的管控权。终于,在汉和帝永元三年(91年)平定西域,东汉王朝得以复置西域都护府,班超官至都护。
永元十四年,已是古稀之年的班超上书皇帝,请求回国。“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玉门关是汉武帝元鼎、元封年间设立。它不仅是汉代在河西地区的重要屯兵之所,丝绸之路往来商旅的驿站,更是古中国与西域交通的咽喉要道和重要关卡。
西出玉门关,便来到了广袤无垠的大漠。大漠中有如海洋般壮阔的罗布泊,因水中含盐量极高,汉时称为盐泽。顺着罗布泊的北缘往西,在其西北岸,就是汉人的商队、使团、军队所能到达的第一个西域国家——西汉昭帝元凤四年以前称楼兰,以后更名鄯善。楼兰以西,则为“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所以,要继续深入西域,人们需要经由楼兰分路。或者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来到昆仑山北麓的且末、精绝、于阗、莎车等南道诸国;或者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即能到达天山南麓的危须、焉耆、龟兹、姑墨等北道诸国。再继续往西,翻越帕米尔高原,汉时称葱岭,方能抵达大宛、月氏、康居、大夏……
玉门关设立两百年之后,对大汉子民而言,进入玉门关无异于回到了祖国。当年万里觅封侯。走出玉门关时,班超正当壮年;而今归来,母亲、妻子、兄长都已在遥远的故乡辞世。
今天,我们已经无从想象,在塞外绝域的风沙中耗尽了所有年华的班超走进玉门关时的心情。今天,在敦煌市西北90公里处的玉门关遗址,我们还能看到一座黄土夯筑的空城,唯余四面高墙而已,在戈壁的烈日与风沙中默默地守望着已经干涸的疏勒河道。
一座古城如果也有记忆,那么,记忆中的玉门关应该是丰饶和繁荣的:长城从东方逶迤而来,烽燧庄严得耸立在每一个山头,疏勒河水草丰茂、鸟飞鱼壮、牛羊肥美;雄壮的关楼、坚不可摧的墙垣,商队和使团络绎不绝,驼铃和马蹄声交织着风声,奏出那样动听的曲调……
两千年前,正是玉门关和班超一起,见证和经历了一个伟大王朝永远的没落。
公元前121年,汉军铁蹄踏入河西走廊,汉王朝才得以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深入西域。前60年,西汉政府设立西域都护府,正式取代匈奴汗国成为西域诸国的宗主国,管控西域各国事务。以后近百年,丝路兴盛,西域稳定,直至新莽末年……当光武帝刘秀在战火中重建汉王朝时,西域已经再度被匈奴汗国控制。
叛服不定,是东汉时期西域诸国最显著的特点。这些几万人口的小国,夹在庞大的汉王朝和凶悍的匈奴汗国之间,自然而然,谁强大就臣服于谁。而东汉王朝除了建国之初短暂的强盛之后,外戚的跋扈和宦官的嚣张,一直困扰着王朝的内政。所以,在与匈奴争夺西域的控制权时,东汉王朝姿态时强时弱,玉门关数度关闭又开启,直至最后彻底罢设西域都护府,放弃对西域的控制。
班超率领使团西出玉门关的时候,正值东汉王朝步入全盛时期。汉明帝刘庄一改父亲光武帝刘秀不插手西域事务的政策,派遣奉车都尉窦固于酒泉出塞,攻击北匈奴汗国。窦固击败匈奴,降服车师;班超则用智谋逼迫鄯善、于阗臣服汉王朝。东汉王朝得以在永平十七年重置西域都护府。时隔一年,匈奴便卷土重来。永平十八年,汉明帝驾崩,东汉政府封闭玉门关,废西域都护府,从西域撤军。西域诸国叛乱,再降匈奴。
此时,正在疏勒迎战龟兹、姑墨联军的班超原应奉召回军。但班超毅然带着妻儿和二十多名部下独留异域,与疏勒王一起抗击反叛的西域诸国。他组织了疏勒、康居、于阗联合大军,袭杀龟兹、姑墨联军,并上书新继位的汉章帝,献计以夷制夷,力图将叛服不定的西域再度纳入汉王朝的版图。
以后十余年,班超辗转于西域各国,击破莎车,降服车师,智退大月氏……班超威名,威震西域。及至汉和帝永元二年,窦宪出击匈奴,原本依附匈奴的龟兹、姑墨等国再度降汉。永元三年(91年),东汉政府重新设立西域都护府,任命班超为都护。随后,班超集结龟兹、鄯善等八国联军七万兵力讨伐仍旧不肯归附的焉耆、危须等国。永元八年,班超封定远侯……
整整三十年,从某种意义上说,班超是以一己之力,在为整个东汉王朝苦苦经营着西域。即使是在玉门关封关,别无后援的绝境中,他仍旧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支撑和捍卫着一个王朝在异域的权威。
永元十四年八月,班超终于走过玉门关,回到了阔别三十年的汉都洛阳。习惯了大漠绝域中荒凉燥热风沙的异域人,已经无法再适应洛阳的富贵温柔。十余日后,实现了人生所有梦想的班超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班超去世后不久,西域祸乱再起,战火不断。西域诸国叛服无常,军费开支巨大,东汉王朝已经鞭长莫及。汉安帝永初元年(107年),东汉政府正式放弃西域,召回都护、屯田官和戍卒,再次封闭玉门关。从此之后,汉王朝再也没能在西域重置都护府。
班超,成为一个伟大王朝衰败前最后一个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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