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到了大业后期,天下已大乱,杨家也不复有当年的风光。下一个天子到底是谁?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但也仅是想法而已,谁也不敢那么大咧咧地当出头鸟。不过自从有人说出了“李氏当为天子”的话后,许多人就把它付诸现实了。李密的野心也被激活。圣人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只是这话到了李密这,只对一半,那就是天先苦其心志,却不降大任于他。天子梦对他来讲,也只是一场梦。
其实,李密有做天子的条件。他的出身很高。他出生于辽东襄平,曾祖父做过西魏八柱国将军,祖父又是北周的邢国公,父亲又是隋朝的上柱国,而他自己则是隋朝的蒲山公,担任炀帝的侍从官。身份这种东西,在隋朝很吃得开,那会儿郡望,姓氏,拿出去就是当领导的资本。他长得相貌不凡。颜值这东西,无论古今都吃得开,因职业要求会有些许不同。要想成为帝王将相,相貌肯定得和常人不同,要不就是耳厚垂肩,要不就是日月角起,什么重曈,什么手长过膝啊,都是异相。李密到底长得怎么样?别的不多说,用他的上司隋炀帝的话来讲就是:“ 个小儿视瞻异常”,神色专精非同一般,双眼透露出不一般的志向。
如果说这都不算什么,也没办法真正成大业的话,他还有眼光,有计谋。这才是成事的关键。隋炀帝发现了他的特殊相貌,虽然此时与他的野心八竿子打不着,但李密知道,自己再不退,小命就没了。于是,他回乡隐居,牛背上读《汉书》,杨素把他从乡下挖到了儿子杨玄感身边,还再三交代说李密的才学是他们兄弟几个根本无法比较。杨素是炀帝身边的红人,只要是他想提拔的人,炀帝都一一批准。李密如果有心隐居,也不会被杨素发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稍有心思的人就都能明白了。
杨玄感叛乱,李密建议他攻取辽东,让隋炀帝腹背受敌,天下唾手可得。杨玄感不听。李密建议攻取长安及关中一带。杨玄感又不听。最终兵败。凭心而论,李密的建议还是非常不错的,炀帝远征高丽,已失天下民心,何况此时从南到北,全部是熊熊燃烧的农民起义之火,只要稍加利用这形势,听李密一言,天子就是杨玄感的了。退一步讲,不打辽东做不义之臣,占领长安也是重中之重,长安(大兴城)作为隋朝帝都所在,一旦拿下,隋炀帝再无根基,也一样可以成功解救万民于水火……如果李密的计谋真得到运用,历史早就改写了。
但历史没有如果,李密最终还是得走上逃亡的路。李密逃亡时,那日子是相当苦的。别看他在杨玄感那里混得挺好(其实也没多好),这会儿他也不敢到处张扬他的出身(人家也不愿和这个逃犯有什么关系),朝廷回不成,家乡去不得,只好投奔义军。他选择的第一个人是郝孝德,但是郝孝德,名字虽好,却不孝无德,也没拿李密当根葱。李密又投奔王薄,王薄也一样瞧不起他……他在各在义军间辗转,却终于不能得遇明君,困顿之极的李密有些日子竟然只能吃树皮——苦是苦,他是意志坚定:一定得活下去!
后来,风声不那么紧了,他隐藏到淮阳,在各村之间寻找活命的机会,幸好他识文断字,改个名换个姓后就当起了教书先生。当然,教书先生抛头露面的,还是有风险,官府时不时地来人来检查,没办法,他只好再次逃亡,跑到妹夫雍丘县令丘君明家里,丘君明虽然是他妹夫,却也没办法保得了他,一转手,就把他送到人称王秀才的游侠家里。在王家,李密终于喘了口气,不但被以礼相待,他还成了王秀才的女婿!
天下没有大赦,李密仍是重犯。所谓重赏之下有勇夫,丘君明的堂侄丘怀义为了那奖金,把自己的叔叔和王秀才窝藏李密的事情捅出来了。炀帝当年就知道李密不是个善类,果然后来就和杨玄感一起造反,可恶的李密竟然逃脱了追捕,现在可好,他竟然还敢冒出头来?于是他亲自下令,一定要抓住他!李密跑了,苦了丘君明和王秀才,惨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福有多远不知道,反正李密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各大首领,让他们相信天下是可以夺取的。李密冷眼旁观,发现翟让的瓦岗军最强,萌生了前往瓦岗军的想法。李密为了站稳脚根,在瓦岗第一好人王伯当的帮助下,进入翟让的圈子,然后出谋划策,拉拢了其他小股势力。后来他又遍游沔、汉之地,把那些单打独斗的英雄豪杰,一个个地吸引到自己身边来。他又出谋划策,帮助翟让打败张须陀,突破兴洛仓,“就仓吃米”,一时之间,百姓云集。
瓦岗军的壮大,翟让的信任,变民的归属,都让李密有了影响力,有了兵权。大业十三年初,李密建立“蒲山公营”,在单雄信,徐世绩,王伯当等人的辅助下,瓦岗军不断击败朝廷剿匪大军,声威大振。如果说能一直奉翟让为主,李密纵然做不成天子,也可实现当年抱负。但坏就坏在李氏为天子这句话的深入人心上。各大首领为什么会结交于他呢?天下形势是原因,李密口才了得,也是原因,但更多的恐怕还是跟李密的姓氏有关。从东都来的李玄英曾经传过一首民间歌谣《桃李章》:“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皇帝与皇后都无法离开花园式的扬州,而勿语,明明对应的就是密嘛。
百姓拥护,义军纷纷来投,自打李密进入瓦岗军,瓦岗军就青云直上;民间歌谣都这么说了,他又姓的就是李,那还有什么怀疑的呢?翟让乖巧地让位,大家都心照不宣,推举李密为魏公,李密离皇位就一步之遥。
很可惜,天不将大任降于他。李密在自己做了老大之后,连出昏招。与李渊联盟,做人家兄长;杀前上司翟让;甘做杨侗棋子……枪打头鸟,他找个兄弟帮扶,可以理解。愿意归附越王杨侗,也算是他不负大隋,但是杀前上司翟让,就真的是让他失尽人心。本来,没有翟让,怎么会有魏公李密?人家跟着他,图的不就是个义利?现在李密杀前上司,已与义离得十万八千里。退一步讲,不为义,还为利,但李密掌握了整个瓦岗军后,与将士也不复当年的亲密,得来的战利品也不再分发,还疏远徐世绩,亲近小人邴元真等。
李密,在自断后路……
最终,他在与王世充大战后落败,除了王伯当,其他兄弟都不鸟他,他只能投降唐主李渊,后反悔被杀。李密可以骂李渊做得不地道。李渊不地道吗?他封李密为邢国公,嫁表妹给李密,称呼李密为弟,派李密安抚旧部……,的确有那么点设计他的意思,但是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密自己本身,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位的确是李家人得到了,可惜不是李密,而是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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