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那个人才辈出的时代,说起钟繇这个名字可能熟悉他的人不如武圣关羽、智圣诸葛亮、以及医圣华佗等人多,但如果除去演义的故事,钟繇可是个真实存在的书圣。书法上所说的“钟、王碑帖”里的“钟”就是他,“王”就是王羲之。后世有王羲之学自卫夫人,卫夫人学自钟繇的说法。这样算起来书圣王羲之还是钟繇的徒孙,可见钟繇在书法史上的地位。叫他书圣并不过分。
钟繇有一次发现同僚韦诞有蔡邕写的练笔秘诀,就向韦诞借阅。不料这位韦先生很是技术保守,坚决不给他。钟繇就捶胸顿足,大哭大闹了三天,全不顾世家子和大臣的体面,最后“其胸尽青,因呕血”,人家也没有给他看。钟繇却因为太投入,差点送命,亏得曹操派人送五灵丹(三国时期疗伤圣药)给他,才活过来。钟繇算是中了心病,发下誓言,说不惜等韦诞死了之后去盗墓,也要看到蔡中郎的秘诀。
钟繇盗墓一事见于东晋虞喜的《志林》:“钟繇见蔡邕《笔法》于韦诞坐,苦求不与,捶胸呕血,太祖以五灵丹救之,诞死,繇盗发其墓,遂得之。”
机会终于来了。古人死后喜欢把自己最心爱的物品,陪葬到墓里。韦诞死后,同样不能免俗,把《石室神授笔势》等一批墨宝真经,当作随葬品带入了自己的墓中。钟繇听说后,心中窃喜,遂策划盗墓。于是,他花大价钱请来了当时有名的盗墓贼,终于将《石室神授笔势》搞到自己手里。
当然,钟繇盗墓的事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量作为艺术家的钟繇有这种想法也是够邪气的。
后来同举孝廉的荀彧把钟繇举荐给曹操的时候,钟繇已经是尚书仆射的官阶了,而且有了东武亭侯的爵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曹操的关系。不单是两个人都爱好书法,关键是两个人都有点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邪气。所以早在曹操还在兖州挣命的时候,钟繇就没有少为他说好话。曹操也对钟繇非常信任,让钟繇当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委之以后事,特使不拘科制”,权力和信任程度和夏侯惇、荀彧等人是不相上下的。而钟繇也没有辜负曹操对他的期望,他不但是书法家,更是能臣。
曹操在官渡和袁绍相持的时候,钟繇派人送战马二千匹到前敌,令曹操很是感动,给钟繇去信道:“得所送马,甚应其急。关右平定,朝廷无西顾之忧,足下之勋也。昔萧何镇守关中,足食成军,亦适当尔。”
钟繇没有能够如萧何一样给曹操举荐个韩信,但是作战的本事却比萧何强。西凉的韩遂、马腾被钟繇摆弄得服服帖帖的。后来匈奴作乱,钟繇亲自帅军前往平定。此刻在黎阳和曹操对峙的袁尚兄弟派遣高干和钟繇的外甥郭援一起带大军来与匈奴合军。钟繇手下的武将都想着撤兵回去,利用坚城防守。这时候钟繇显现出英雄本色:“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纵吾欲归,其得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无论从料敌、审己、决胜都显出上将之才。随后钟繇派出的张既搬来了马腾的救兵万余人,在平阳和高、郭的部队决战。郭援恃勇而进,被钟繇半渡而击,几乎趋全军覆没。郭援本人也被庞德斩首。庞德时候得知郭援竟然是钟繇的外甥,大惊之下向钟繇道歉。钟繇大哭道:“郭援虽然是我的外甥,但是却首先是国贼啊!你又何必道歉呢?!”大丈夫公私分明,不哭则钟繇无情,不赞庞德则钟繇不明大义所在,哭自己的外甥而称赞斩郭援的庞德正是显现了钟繇的古人之风。
钟繇对外甥如此,对自己也是这样。钟繇曾在洛阳为宫,当时皇帝下诏征河东太守王邑入京,而邑认为天下尚未平定,不愿应征,百姓亦因王邑政绩卓著而不想让王邑走,于是王邑属下官吏郡掾卫固、中郎将范先等分别去找钟繇,要求留下王邑。但皇帝诏书已下,而且新任命的河东太守杜畿此时已来到河东。因此钟繇未答应卫固、范先等人的要求,反而按皇上之意要求王邑尽快交付印绶。王邑一气之下,自己拿着印绶径自从河东来到许昌交给皇帝,卫固等趁机举兵。钟繇在讨灭叛军后,上书自劾,称自己“威刑暗弱”、“轻慢宪度”、“奉诏不谨”、“弱不胜任”“伏须罪诛”。确实是光明磊落的大臣。
更重要的是钟繇在关中经过董卓和李催、郭汜之乱的摧残后,能够在关中重整旗鼓,招降纳叛,对流亡的农民予以保护,积极垦荒,是关中之地重新现沃野千里、人口稠密的景象,不止是功在社稷,更是功在黎民。治世之能臣难,乱世之能臣犹难。治世的能臣也许仅仅需要的是心怀坦荡、大公无私,而乱世的能臣更需要忍辱负重,一个“忍”字道尽乱世能臣的苦楚。乱世的能臣的“忍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苍生、为了天下、为了自己的理想。世人也许会对钟繇把自己价值连城的玉玦送给曹丕的行为而说他势利,却很少知道钟繇的内心世界。一个能够在书法上提出“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的人,一个在能够在乱世首先写出方方正正楷书的人,一个书法能够“点如山摧陷,摘如雨骤;纤如丝毫,轻如云雾;去若鸣凤之游云汉,来若游女之入花林,灿灿分明,遥遥远映者矣”的人,一个能够为书法捶胸顿足而不靠手中的政权抢夺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
“若无济世志,原亦轻王侯”,如果钟繇仅仅是想保其首领于乱世之中,做个纯粹的书法家,凭借他的世家子身份原是不难的,也大可以玩清高,干拿一份俸禄,只需要“口不臧否人物”就可以了。但是钟繇想的是成为能够安天下、济苍生的能臣,就不能不使自己的羽毛去沾染浊世的红尘,去和当权者合作,甚至是委曲求全。能臣未必比书法家有才华,但是能臣比书法家更要有牺牲的精神和社会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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