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一袭白衣,不染丝尘,手持一把名剑,削铁如泥,此般侠义之风不知何时已深深定格在了人们的脑海。而伴随着越王勾践剑的出土,这种似乎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的虚幻情景也渐渐走向了现实。
1965年冬,在湖北省荆州市修二干渠时发现了一座楚国贵族墓,后命名为“望山一号墓”,与此同时还发现带封土堆的大中型墓葬25座,无封土堆的小型墓葬30多座。“望山一号墓”是一座中型、有封土堆、带墓道的竖穴坑木椁墓,墓坑东西长16.1米、南北宽13.5米。该墓因未被盗掘,随葬器物保存较好,发现有包括剑、戈、矛、殳和镞5种共66件兵器,而著名的越王勾践剑就是其中的一件。
发现时这柄剑位于棺内人骨架的左侧,外套有漆木鞘。剑通高55.7厘米,宽4.6厘米,柄长8.4厘米,重875克。剑首向外翻卷成圆盘型,内铸有间隔只有0.2毫米的11圈同心圆,圆茎空心,近首处略粗大,近格处较细小。格的正面用蓝色琉璃、背面用绿松石镶嵌成美丽的几何花纹。剑身较宽,中脊起棱,两锷垂末微弧,两面满饰黑色菱形花纹。在靠近剑格(即剑身和剑柄之间的橢圆部分)的地方,有两行鸟篆铭文,也称“鸟虫书”,共8个字。在发掘现场考古人员初步解读出铭文中的6个字,分别为“越王”“自作(乍)用剑”,由此可知这是一把越王的佩剑。但是春秋时越国自允常于公元前510年称王起,经勾践、鹿郢、不寿、朱勾……至无疆于公元前334年被楚所灭止,先后有9位越王,该剑又属于哪位越王的呢?唯有弄清剑铭中至关重要的两字王名,才能做出定论,于是在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之间展开了一场以书信往来为主要方式的学术大讨论。经过两个多月的交流与研讨,终于确定这两个字为“鸠浅”(也有说是“鸠潜”),也就是大名鼎鼎卧薪尝胆的勾践的名字。
青铜剑主要出现于商周时期,既可用于防身,同时也是佩戴者身份等级和地位的象征。青铜剑主要由剑身与剑茎两部分组成,每一部位都各有名称。
剑身前端称“锋”,剑体中线凸起称“脊”,脊两侧成坡状称“从”,从外的刃称“锷”,合脊与两从为“腊”。
剑把称“茎”,主要有扁形与圆形的两种。茎和身之间有的有护手称为“格”,格又称“卫”(璴)。在茎的末端常有圆形的“首”,又称“镡”。茎上常以绳缠绕,绳被称为“缑”。考究的青铜剑的首与格等常以玉质作成,这种剑,一般称为“玉具剑”。
除剑自身外,外面通常还套有剑鞘,材质通常有黑檀木、柚木、花梨木、木质加漆、包裹马皮、蟒皮、鲛於皮、绸缎等,或以金属制作,被称之为“室”。
尽管两汉时期铜剑逐渐被铁剑所代替,但商周青铜剑在古代兵器史、战争史和青铜冶铸史上无疑都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尽管堪称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还存在着诸多的争议,但是对于勾践其人在正史中却有明确而详细的记载。勾践姓姒,其祖上是夏少康之庶子无余,周王朝建立后被封于会稽奉守禹之祀,故建立了越国。吴越为宿敌,公元前496年,越王允常去世,吴王阖闾乘越国丧乱之际发兵。越国军民痛恨吴国乘人之危的行径,在勾践的领导下同仇敌忾,奋力抵抗,大败吴军,吴王阖闾负伤死在归途中。两年后,吴王夫差反攻越都,勾践被迫屈膝投降,并随夫差至吴国臣事吴王,后被赦归返国。归国后,勾践时刻不忘会稽之耻,日日忍辱负重,等待时机,重用范蠡、文种等贤人,历经“十年生聚又十年教训”,越之国力日渐恢复。吴对此却未加以警惕,公元前482年,夫差参加黄池之会精锐尽出,仅留太子和老弱守国。越王勾践乘虚而入,大败吴师,杀吴太子,夫差不得已与越议和。公元前473年,越军再次大破吴国,夫差被围困在吴都西面的姑苏山上,求降不得而自杀,吴亡。越王勾践平吴后声威大震,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诸称霸王”,此时春秋已行将结束,霸政也趋于尾声。如今世人皆知勾践的原因并非是这春秋最后一个霸主的名号,而是他“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终雪耻灭吴的作为。
可事实上,这已经催人奋进了千百年的“卧薪尝胆”的故事,也只是后世的一种误传而已。在《左传》的“定公”和“哀公”两代君王历史部分,大量记述了越王勾践当政国事,但均没有提过“卧薪尝胆”。同样在《国话》中记载吴越争斗经过的《吴语》和《越语》两篇,也没有勾践卧薪尝胆的叙述。在《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也仅记载勾践:床前悬挂苦胆,坐卧都看得到,吃饭时尝尝苦胆的滋味,丝毫没提卧薪之事。“卧薪尝胆”的成语最早出现在北宋文学家苏轼写的一篇《拟孙权答曹操书》中,苏轼发挥想像,戏说孙权“卧薪尝胆”。到南宋时期,吕祖谦在《左氏传说》中,甚至谈到吴王夫差“坐薪尝胆”。明朝张溥在《春秋列国论》中又说:“夫差即位,卧薪尝胆。”
当然究竟是谁“卧薪尝胆”并非本文论述的重点,如今我们已知的是这把出土的宝剑就是赫赫有名的霸主勾践的佩剑,可有一点让人感到疑惑:这柄越王剑怎么会在远隔千里之外的江陵楚墓中呢?
考古学家吕荣芳先生根据该楚墓中出土的竹简研究,认为墓主人是邵滑(即淖滑),是楚怀王时的大贵族。结合《史记•甘茂列传》和《韩非子•内储说下》所载史料剖析,认为楚怀王曾派邵滑到越,离间越国内部矛盾,诱使越国内乱,楚怀王乘乱亡越。事后便将掠夺回来的越王勾践剑作为战利品赏赐给了灭越的大功臣邵滑。邵滑死后,便将这把弛名天下的宝剑殉葬。
陈振裕先生通过墓中出土的竹简,墓葬形制,随葬器物与其他墓葬的同类器物分析比较,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墓主为邵固并非邵滑,他生活在楚威王或早些时候,史书记载邵滑的主要政治与外交活动都在楚怀王后期,所以说邵固与邵滑应该是生活于不同时期的两个人。此外根据史书和竹简所记,楚越之间的关系在楚威王之前是很密切的,楚昭王曾娶越王勾践之女为妃,于是勾践就将他珍贵的青铜宝剑作为嫁女之器,越王勾践剑因此流入楚国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而墓主邵固是以悼为氏的楚国王族,从他祭拜先王、先君推测,他是楚悼王之曾孙,竹简中还记他常“出入侍王”,说明他与楚王的关系非常密切。邵固死时很年轻,楚王也可能为了表彰他的忠心侍候,最终把名贵的越王勾践剑赐葬邵固墓中。
方壮酞先生则认为勾践剑“可能是越国王子奔楚国,客死郢都的随葬品”,因为楚国灭越以前,越国正在强盛时期,勾践宝剑不可能流落在国外的。
考古学家夏鼎先生则认为,春秋末年晋联吴以抗楚,楚联图吴,互相报聘,故吴物人晋,而越器亦出土于楚都,勾践灭吴以后,越楚接壤,更有交流互赠之可能。
目前学术界对此问题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论断,越王勾践这把随身佩带的青铜宝剑究竟是如何进入到楚地的还需人们进行更深入的探讨。而除去不知如何入楚外,越王勾践剑还给后世带来了诸多的谜题,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宝剑“千古不朽”依旧锋利无比的谜题。
这柄宝剑在地下埋藏了2000多年,出土时毫无锈蚀,并闪烁着炫目的青光,寒气逼人。据称,在发掘现场有人伸手去拿剑,手指刚一碰到剑刃,殷红的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有人试之以纸,20余层,剑从中间“唰”得一声便全部划破。足以见得宝剑的锋利程度,怪不得这把越王勾践剑被誉为是“天下第一剑”。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造成宝剑锋利无比且历经千年而不朽的呢?早在1977年12月,上海复旦大学静电加速器实验室的专家、中国科学院上海原子核研究所活化分析组以及北京钢铁学院《中国冶金史》编写组的学者们一道,采用了质子X荧光非真空分析法对越王勾践剑进行了无损的科学检测。经检测发现,剑的主要成分是铜、锡及少量的铝、铁、镍、硫组成的青铜合金,依据剑各部位的不同,铜和锡的比例也有所不同。剑脊含铜较多,使剑韧性好不易折断;剑刃部含锡较高,使剑硬度大锋利无比。而且从剑身上的菱形纹饰中发现,除青铜成分之外,还含5%左右的硫。
铜是一种比较稳定的金属,日常情况下一般不容易发生锈蚀,这可以理解。但金属的表面硫化技术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发明的,是现在仍在广泛使用的使钢铁表面光滑的技术。如果说勾践剑也使用了这样的技术以防锈,那将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当时研究人员对这个结论很慎重,他们称也可能是表面氧化层受到硫化物污染所致,尚无足够数据确定铸剑是使用了硫化方法。可在此后的新闻报道中,中国早在2000多年前就掌握了金属表面的硫化处理技术的神话被不断传炒。
到底古人是否采用了硫化技术对剑身表面做了人工处理?上世纪90年代,谭德睿主持上海博物馆工作,在上海科委的资助下开始对勾践剑做了专项的研究。在实验中,课题组没有发现铸剑使用硫化方法的迹象。
既然不朽的根本原因不是剑身的硫化处理,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呢?湖北省博物馆、省考古所研究员后德俊曾撰文说勾践剑出土时并不是绝对没有生锈,只是其锈蚀的程度十分轻微,人们难以看出。而且出土几十年后,剑的表面已不如出土时明亮,说明在目前这样好的保管条件下,锈蚀的进程是难以绝对阻止的。因此剑不朽的原因,更大程度上不是由于剑本身,而在于当时特殊的环境。
根据基本的化学常识,古墓中铜器可发生锈蚀的情况主要有以下三种:第一,铜在潮湿的条件,有空气或氧气存在,可发生锈蚀,生成铜盐;第二,铜在潮湿的条件,与贵重金属(如金、银等)接触,可产生电化学腐蚀;第三,铜与硫或含有硫的物质接触,可生成铜的硫化物,发生锈蚀。
勾践剑在出土时插在髹漆的木质剑鞘内,位于墓主人的左侧。外面层层相套有一椁两棺,并且椁室四周用质地细密的白膏泥填塞,其下部采用的还是经过人工淘洗过的白膏泥,致密性非常好。墓室深埋在数米深的地下,墓坑上部是夯实的填土,这样的环境就使得棺椁内部几乎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断绝了与外界的空气交换。而“望山一号墓”又位于今天荆州附近的漳河二干渠上,地下水位较高,该墓室曾经长期被地下水浸泡,地下水酸碱性不大,基本上为中性。经地下水浸泡后,墓室内空气的含量更为稀少。正是这种完全隔绝氧气的稳定条件,最终使得勾践剑没有生锈。
与越王勾践剑同时出土的还有三柄青铜剑,这三柄青铜剑都放在该墓棺外的椁室内,锈蚀程度也较轻微,甚至与越王勾践剑完全相同。而1983年出土于江陵马山楚墓的吴王夫差矛,不管是从时代还是制造工艺上都很接近越王勾践剑,但是因为该墓保存状况不好,出土时不仅矛柄几乎全部腐烂,矛的表面也都布满了绿色的锈层。
据质子X荧光非真空分析的具体数据来看,剑格表面的含硫量高达0.9~,而表面黑色花纹处的含硫量只有,在剑身的其他部位甚至未检测出有硫存在,那么在根本上就可说明该剑锈蚀程度的轻重与硫的存在没有关系。而且硫化铜是一种结构并不致密的物质,无法在青铜器的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在用剑时手又经常会摸到剑格,从而很快就将该处的硫化铜抹去。所以可以肯定,越王勾践剑的不锈之谜完全是由于所处的环境条件所致,而不是其他的原因。
但这样说剑身上的硫化物又怎么解释呢?其实在春秋战国时期贵族的墓葬中都会有大量的陪葬品,而其中不管是尸体、衣物还是食物腐烂后都会产生相当多的硫化物,简单说这些物质便是越王勾践剑表面硫化物的来源。
剑的不朽之谜到此已经解释清楚,但剑身上的暗格纹饰又是怎样形成的呢?90年代在对勾践剑的专项研究中经扫描电镜发现剑内部有一层厚约70微米的致密细晶表面层,其致密程度比剑体高上百倍,锡的含量也要高达35%,而剑体的锡含量一般为19%左右。谭德睿认为细晶区是由含锡量较高的组分熔化并与基体扩散而成,当时的铸剑师可能是应用了一种特殊的工艺对铜剑表面进行了富锡处理,使被处理的表面形成细晶,含锡量高,呈白色,耐腐蚀;而未经处理的部分,含锡量相对少,铜的比例高,所以呈黄色,易腐蚀。因此,在剑铸出时表面其实是黄白相间的图案,并非目前所见到的黑灰相间。
青铜器的表面装饰在春秋战国时期有很多种,采用锡便是其中之一。铜的亮黄色与锡的亮白色相互衬托,耀眼美观。但不可忽视的是,锡有两点不足:一是硬度低,容易出现划痕,所以只能填在剑身的花纹内;二是在空气中容易被氧化,而使光泽暗淡,最终失去装饰的意义。因此以锡装饰的方法并没有得到广泛的使用,而这类文物比较少被发现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1997年,上海博物馆启动了“越王勾践剑暗格纹饰鉴定分析”课题研究。宝钢研究院采用“电子探针”技术,最终揭秘了这种纹饰的制作方法。它并非是以前盛传的“涂镀说”,而是采用了一种名为“固体渗透”的工艺。方法是将固态的锡粉覆盖剑体,在暗格纹饰处以某种物质遮挡,使渗镀时该区域锡层镀不上。由于没有非常致密的细晶的锡层保护,长时间腐蚀在剑体上便形成了暗格纹饰。
尽管宝剑不朽从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所处的密封环境,但不可否认当时的青铜铸剑技艺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那么自然在人们心中不禁会产生这样一个疑惑,这柄旷世名剑的铸造师又会是谁呢?
据《拾遗记》等古书记载,越王勾践有一个嗜好就是铸制名剑。在《吴越春秋》和《越绝书》中记载,越王勾践持有铸剑师欧冶子铸造的五把名贵的宝剑,剑名分别为湛庐、纯钧、胜邪、鱼肠、巨阙,都是削铁如泥的稀世宝剑。后来越被吴打败,勾践把湛庐、胜邪、鱼肠三剑献给吴王阖闾求和,但因吴王无道,其中湛庐宝剑“自行而去”,到了楚国。正所谓是“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为了此事,吴楚之间大动干戈,爆发了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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