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统计,从顺治三年(1646)到光绪三十年(1904)的258年中,朝廷共举行过科举殿试112科,取中状元114名(有的书说113科,状元113名)。在这114名状元中,只有一名状元的女儿有幸坐着凤舆,堂堂正正地进入大清门,穿过天安门、端门、午门,抬进了坤宁宫,与大清入关后第八帝同治帝喜结良缘,成了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这位状元就是大清“立国二百数十年,满、蒙人试汉文”惟一获得状元桂冠的蒙古状元崇绮。这位状元的女儿就是后来被谥为“孝哲毅皇后”的阿鲁特氏。
阿鲁特氏生于咸丰四年(1854)七月初一日辰时,比同治帝大2岁。其父崇绮端雅,工诗善画,多才多艺,文化造诣极高。孝哲皇后出生于这样的文化家庭,受父亲的教导和熏陶,文化修养也很高。有书记载,孝哲皇后“幼时即淑静端慧,崇公每自课之,读书十行俱下。容德甚茂,一时满洲、蒙古各族,皆知选婚时必正位中宫”。她受父亲的影响,字也写得很漂亮,尤其是能用左手写大字,备受时人称赞。《清宫词》里有一首赞美孝哲皇后的诗:
咏同治皇后
蕙质兰心秀并如,花钿回忆定情初。
珣瑜颜色能倾国,负却宫中左手书。
珣、瑜指珣妃阿鲁特氏和瑜妃赫舍里氏。意思是珣、瑜二妃虽有倾国倾城之美貌,但在文才上却逊于善长左手写字的中宫皇后。孝哲皇后喜好文学,对著名的唐诗能“背诵如流”。平时她“气度端凝,不苟言笑”,“曾无亵容狎语”,颇有母仪之风。
然而这样一位优秀出众的皇后却不能讨得婆母慈禧的欢心,在宫中受尽了虐待和凌辱。慈禧为什么不喜欢这位儿媳妇?事情还得从同治帝立后开始说起。
婆媳不和,备受虐待
大婚后,阿鲁特氏与同治帝恩爱情笃。慈禧看在眼里,恨在心中,在宫中广布心腹密探,监视这对小夫妻的言行举止。慈禧见同治帝很少到慧妃宫中去,慧妃遭到皇帝的疏远和冷落,颇为不满,便将同治帝召来,说:“慧妃贤慧,虽屈居在妃位,宜加眷遇。皇后年少,未娴宫中礼节,宜使时时学习。帝毋得辄至中宫,致妨政务。”慈禧严重地干扰了他们的夫妻生活。对于慈禧的话,同治帝不得不听,但又不想与他不喜爱的慧妃亲近,所以干脆就独居乾清宫。新婚的阿鲁特氏独居宫中,形单影吊,郁闷不乐。慈安便时常将她召到钟粹宫,和她谈心拉家常,百般安慰。同治帝非常敬重皇后,皇后更爱自己的夫君。阿鲁特氏每次见到皇上,必笑脸相迎,慈禧反倒说皇后“狐媚以惑主”。
阿鲁特氏自入宫以来,处处小心谨慎,毫无失礼之处,但慈禧见到她,总是气不打一处来,事事找茬。同治帝有病,阿鲁特氏心中着急,但不敢去侍奉,慈禧责怪她“妖婢无夫妇情”。同治病势垂危之际,阿鲁特氏偷着去看望,并亲手为同治帝擦拭脓血,慈禧又骂她“妖婢,此时尔犹狐媚,必欲死尔夫耶?”阿鲁特氏左右为难,怎么做也讨不出好来。据《崇陵传信录》载,一次阿鲁特氏去探望同治帝病,流着眼泪倾诉独处宫中、备受虐待之苦。同治帝安慰她说:“卿暂忍耐,终有出头日也。”小夫妻的这些话被尾随而来、在外偷听的慈禧听到了,勃然大怒,立刻闯进宫来,抓住阿鲁特氏的头发,一边打,一边往外拽,并扬言要备大杖伺候。病床上的同治帝欲救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惨遭凌辱,又急又气又害怕,竟昏了过去。慈禧这才饶了阿鲁特氏。崇彝写的《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载:一次,慈禧萌发了要废掉阿鲁特氏皇后位的想法。于是将担任宗人府宗令的咸丰帝的五弟惇亲王奕召来,商议此事。惇亲王说:“欲废后,非由大清门入者不能废大清门入之人,奴才不敢奉命。”慈禧欲废阿鲁特氏之心才作罢,但却由此深恨惇亲王奕。
阿鲁特氏性格耿直,不善逢迎。她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从大清门迎娶的皇后,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没必要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而且,她有意无意地几次刺激、激怒慈禧,致使矛盾更加尖锐。一次,阿鲁特氏陪慈禧看戏,“演淫秽戏剧,则回首面壁不欲观,慈禧累谕之,不从,已恨之”。一来阿鲁特氏表现得不听话,不顺从,二来反衬出慈禧好淫乐,格调低俗,从而加深了对阿鲁特氏的怨恨。阿鲁特氏身边的人劝她要处处讨慈禧欢心,要善逢迎,只有和皇太后搞好关系才能保住自己的位子,否则于己不利。阿鲁特氏则表示:“敬则可,则不可。我乃奉天地祖宗之命,由大清门迎入者,非轻易能动摇也。”慈禧是通过选秀女进入皇宫的,最忌讳别人提从大清门而入,大清门是她心头永远的痛。有人将阿鲁特氏的话偷偷地告诉了慈禧,慈禧勃然大怒,认为是故意蔑视自己,因而对阿鲁特氏“更切齿痛恨,由是有死之之心矣”。
关于慈禧为什么不喜欢阿鲁特氏,最后将她逼上绝路,还有其他一些说法。
有人说因为阿鲁特氏是郑亲王端华的外孙女。端华是咸丰帝临死时任命的赞襄政务八大臣中的主要成员之一,是慈禧的死对头,后被朝廷赐死。慈禧因而迁恨阿鲁特氏。
还有人说,慈禧闻知阿鲁特氏怀了孕,怕生了皇子,立为嗣,阿鲁特氏就成了皇太后,自己就不能垂帘听政了。
还有的说,慈禧怕阿鲁特氏把自己违背同治帝遗诏立皇子的秘密揭发出来,故将她置于死地。
阿鲁特氏死亡之谜
同治十三年(1874)十二月五日,同治帝英年早逝。14天后,两宫皇太后发出懿旨:“皇后作配大行皇帝,懋著坤仪,著封为嘉顺皇后。”光绪元年(1875)二月二十日寅刻,阿鲁特氏崩逝于储秀宫,年仅22岁,距同治帝死仅75天。
阿鲁特氏为什么要死,其原因有两个:一是靠山已无,生路邈茫。同治皇帝是阿鲁特氏惟一的靠山和希望。在同治帝活着的时候,尚备受慈禧的虐待和凌辱,同治帝死了,靠山也就倒了,生活的希望破灭了。二是处境尴尬。同治帝死后,慈禧不为他立嗣,却立同治帝的堂弟载湉(也是慈禧外甥)为嗣皇帝,承继咸丰帝为子,这就将阿鲁特氏置于处境尴尬的皇嫂之位,既不是皇太后,又失去了原来中宫皇后拥有的权力和尊贵地位。将来光绪帝立后以后,阿鲁特氏的地位更为尴尬,这是有清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角色,这在客观上把阿鲁特氏推向了绝路。
阿鲁特氏死亡当天,两宫皇太后谕内阁:“嘉顺皇后于同治十一年作配大行皇帝,正位中宫,淑慎柔嘉,壸仪足式。侍奉两宫皇太后,承颜顺志,孝敬无违,上年十二月痛经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毁伤过甚,遂抱沉疴,遽于本日寅刻崩逝,哀痛实深。”这是清廷官方公布的死因,但说得含糊不清,难以让人信服。
阿鲁特氏年仅22岁,平时也没有什么病,怎么会突然死去呢?很显然不是正常死亡。关于她是怎么死的,在当时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概括起来,有四种说法:
吞金而死。这种说法比较广泛,影响较大。
绝食而死。《李鸿藻先生年谱》载:“其后之崩,盖绝食也。”《清代纪事年表》、《庸盦笔记》等也持这种说法。
吞鸦片而死。《清室外纪》持这种说法。
服毒药而死。《德宗承统私纪》如此记载。
无论哪种死法,均属于自杀。据说在阿鲁特氏自杀之前,她的父亲崇绮进宫去看望她。见女儿整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眼睛都哭肿了,于是上奏慈禧,请示应该如何办。慈禧说:“皇后如此悲痛,即可随大行皇帝去罢。”意思就是皇后可以殉夫。这时正巧女儿写来了一张字条,征询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崇绮便在字条上批了一个“死”字。未几,阿鲁特氏便死了。
夫妻同穴,葬后劫难
阿鲁特氏死后,因同治帝的惠陵刚刚择吉营建,所以她和同治帝的梓宫暂安于东陵的隆福寺。光绪元年(1875)九月十八日,光绪帝奉两宫皇太后亲自护送梓宫到东陵隆福寺,在那里停放了三年半。
营建山陵。按照封建社会的国家定制,新皇帝即位后,就应该卜择万年吉地,营建陵寝。可是同治皇帝在位13年,生前孝哲毅皇后与同治皇帝合葬的惠陵终未提及陵寝之事。直到同治帝驾崩了,急待入葬,慈禧才不得不派大臣在东陵和西陵为同治帝选择陵址。相度大臣带着风水官在两个多月里踏遍了东陵、西陵的山山水水,经过反复比较、筛选,最后认为东陵的双山峪和西陵的九龙峪风水最好。
东陵的双山峪龙气舒展,堂局宽平,罗城周密,屏障全备。“后有大山以为靠,前有金星山以为照。金星山之两旁更有万福山朝于左,象山立于右”,“是真上吉之地”。光绪元年(1875)二月二十一日,慈禧召见了相度大臣。慈禧详细询问了相度陵址的情况,由恭亲王奕做了回奏。最后集中在是用东陵的双山峪,还是用西陵的九龙峪这个焦点上。慈禧征询相度大臣们的意见,奕回奏说:“以理,则九龙峪固佳;以情,则臣惠陵前景(徐广源提供)下不敢言。”明显流露出应选用双山峪的意向。奕所说的“理”,是指乾隆帝规定的“昭穆相建”制度。
按照这个制度,咸丰帝已葬在东陵,同治帝就应葬在西陵。奕所说的“情”是指父子之情、母子之情。咸丰帝的定陵和慈禧的菩陀峪定东陵都建在了东陵,如果顾此之情,使娇儿长倚膝下,同治帝就应葬在东陵。奕非常圆滑,善于词令。他明明倾向于选用双山峪,却说“臣不敢言”,意在让慈禧自己作决定,自己免担破坏“昭穆相建”制度的罪名。慈禧是何等精明之人,立时就明白了奕的心思,当即决定将东陵的双山峪定为惠陵陵址。任命醇亲王奕、左都御史魁龄、户部侍郎荣禄、署理工部侍郎翁同龢为承修大臣,于光绪元年(1875)三月十二日午时破土,八月初三日午时兴工,经过三年紧张施工,到光绪四年(1878)九月,惠陵、惠妃园寝及礼部、八旗、内务府衙署、营房等工一律告竣。惠陵规制虽然逊于以往清帝陵,但其木料均为坚硬名贵的梴楠木,因此惠陵素有“铜梁铁柱”之称。
帝后入葬。经钦天监择吉,定于光绪五年(1879)三月二十六日同治帝、孝哲皇后入葬惠陵地宫。三月二十一日,光绪帝奉两宫皇太后由京启銮,去东陵参加同治帝、后的奉安大典。二十三日到达东陵的隆福寺,并住在了那里。二十四日辰刻,同治帝梓宫和孝哲皇后的梓宫从隆福寺暂安处奉移惠陵。光绪帝跪送后,由间道至惠陵,敬视方城、明楼、地宫后,于申刻跪迎同治帝、孝哲皇后梓宫到惠陵,两具梓宫均停放在隆恩殿内。三月二十五日,光绪帝在同治帝、后的梓宫前行迁奠礼后,奉移两梓宫于方城前芦殿内,安奉在龙车上。二十六日卯刻,孝哲皇后梓宫随同治帝的梓宫葬入地宫。
惠陵同治帝的梓宫安奉在棺床正中,孝哲皇后梓宫安奉在同治帝左(东)旁,均棺头朝北,棺尾朝南。同治帝、孝哲皇后的谥册、谥宝于梓宫入葬前安放在地宫左右册宝石座上。众大臣退出地宫后,敦宜皇贵妃(即慧妃富察氏)等进地宫敬视同治帝和孝哲皇后梓宫。随敦宜皇贵妃进入地宫的可能有瑜妃赫舍里氏、珣妃、瑨嫔西林觉罗氏。她们与自己的夫君同治帝和皇后阿鲁特氏作最后的诀别。
同治帝的这4位遗孀,当同治帝驾崩时,年龄最大的瑜妃19岁,年龄最小的皇贵妃富察氏(慧妃)才16岁,刚刚进入花季妙龄就开始了数十年的漫长的寡居生活。敦宜皇贵妃等退出地宫后,在石祭台前奠拜如仪。掩闭地宫石门,大葬礼成。
地宫被盗
震惊中外的东陵第一起大盗案发生在1928年7月,军阀孙殿英盗掘了乾隆帝的裕陵地宫和慈禧陵地宫。1945年8月,日本投降以后,东陵地区的一些土匪、不法分子趁时局动荡、政权交替的混乱之机,制造了东陵的第二次大盗案。这次被盗的陵寝有康熙帝的景陵、咸丰帝的定陵、同治帝的惠陵和慈安陵。被盗陵寝之多,损失之惨,比上次更为严重。
据民国三十五年(1946)四月二十二日《世界日报》略载:“三十四年十二月清三陵被盗,一、同治惠陵,棺两口。一同治,一陪妃,尸体俱面目如生。金棺前供桌上同治翠印一、金表一。棺内外珠宝、玉翠、金属等品,用麻袋装出,再用香炉量分,金子约二十余斤。”
又据民国三十五年五月二十九日《华北日报》略载:“惠陵盗犯供词略称:三十四年十一月间,奉司令命,征集民夫挖掘惠陵,用炸药把石门炸开,第一层有四个架子,分列两旁。一边是皇帝翠印一颗、皇后翠印一颗,一边是书籍及印刷板之类。第二、三层没有东西。第四层有棺两个,用斧锤等将棺劈开,由皇棺内取出半斤重金墨匣一方、重四两金八卦一个、美国赠品四边镶白珠可走半年之金表一个、朝珠白缂各两串、二十四颗的白珠子两串、翠扳指一个、金火盆一个、翠烟袋一支。在后棺内取出凤冠一顶,白玉镯、金镯各一对,翡翠、珍珠、玛瑙及木质朝珠各一串,重三两金九连环一件,凤凰簪子一件,玛瑙扳指、金镶白珠戒指、翠牌各一个,长翠簪一件,其他零星物品无法统计。”
孝哲皇后棺内的这些随葬品以及同治帝棺内的随葬品全部被盗走了。
惠陵被盗后,由于东陵当时处于无人管理状态,盗口一直到1952年清东陵成立文物保管所时才堵砌上。由于洞口长期未堵,当地许多百姓都到地宫里看过。当地流传说:惠陵地宫里那位娘娘的尸体一点儿未烂,面目如生。她浑身被扒得一丝不挂,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社会上盛传这位娘娘是吞金死的,他们为了取金子,把娘娘的肠子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孝哲皇后个人小档案
姓氏:阿鲁特氏出生:咸丰四年(1854)七月初一日辰时
属相:虎父亲:崇绮
丈夫:同治帝载淳子女:无
入宫:同治十一年(1872)九月十五日册立皇后:同治十一年(1872)九月十四日
最得意:被选立为皇后
最痛心:夫君早死最大遗憾:未生子女
卒年:光绪元年(1875)二月二十日寅刻享年:22岁
入葬:光绪五年(1879)三月二十六日陵寝:惠陵
谥号:孝哲嘉顺淑慎贤明恭端宪天彰圣毅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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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依、王树卿、刘潞著《清代宫廷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90年
(2)徐彻著《慈禧大传》,辽海出版社,1994年
(3)徐立亭著《咸丰同治帝》,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
(4)左书谔著《慈禧太后》,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
(5)徐广源著《清东陵史话》,新世界出版社,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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