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纣王,即帝辛,又称帝纣。他是帝乙少子,天资聪颖,闻见甚敏;稍长又材力过人,深得帝乙欢心。帝乙崩,帝辛继位。《史记》有一大段文字描写纣王的优越之处,如“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历史上也有人替纣王翻案,认为他对中国社会发展有过重大贡献。子贡早就说过:“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论语·子张》)《潜夫论·慎微篇》也云:“汤武非一善而王也,桀纣非一恶而亡也。三代之所废兴也,在其所积。积善多者虽有一恶,是谓过失;积恶多者虽有一善,是谓偶中。”但从今天市面流行的文字看,陈述他好处的实在没有多少,暴君的形象已铭刻人心。
一个君主是不是暴君,要看他对民众如何,比如是否杀人如儿戏,尤其看他杀什么人,怎样杀人。在这一点上,纣王无论如何摘不掉暴君的“桂冠”。
不过平心而论,纣王成为暴君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坐了天下就如此。
从《史记》来看,他的资质不错,否则他的父亲不会把帝位传给他。实事求是地说,不论何种制度下的国家首脑,决没有一个人想使自己治下的领土和人民沦入他人之手,也不可能故意使国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秦始皇曾想使自己的帝位传之万世,根本没有想到二世就完了。嬴政之前的商纣王也如此。
人君的天赋不错,应该是万民之福,应该比晋惠帝见百姓饿死而怪他们“不食肉糜”要好。但纣王把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以为皆出己之下”,拒谏饰非,为非作歹,“好酒淫乐,嬖于妇人”,“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剖比干”、“囚箕子”,这就使人不得不思了。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这样昏聩,这样残暴?其实,昏聩有两种,一种是天生智商不高,如晋惠帝司马衷;一种是本来聪明,但不听人言,以为天下没有超过自己的人,像纣王。前一种昏聩实际是愚笨又被至高无上的权力所装饰,骨子里仍是愚笨,虽然也会给百姓带来不幸和痛苦,但他们自己往往不会做残酷诛杀大臣的勾当。后一种则不然,很容易走向无道和残暴。仅以纣王“剖比干”为例,这一点十分明显。比干只是见纣王淫乱不止,认为“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才劝谏的,完全是一片赤诚,可是纣王却大怒,不仅杀了他,还要取出心脏来观看。这昏聩,这残暴,这无道,几千年后的今日仍然令人不寒而栗。
纣王何以至此?思之再三,我觉得其残暴无道与缺乏外力约束关系很大。商朝虽有“帝”、或“上帝”一说,它却不能真切地规范君主的行为。当统治者具有无尚的权力,而自身又不受任何行为规范限制的时候,发生血腥事件也就不可避免。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君主怎么残暴,怎么变态也照样做他的君主,老百姓照旧也得承认他。
一位君主,是成为明君,还是成为暴君,全看百姓的造化,别人一点也奈何不得他。纣王残杀了比干以后,直接的结果只是引起了其他大臣的恐惧而不是愤怒,“箕子惧,乃详狂为奴”,没有人抗争。当然,也不可能抗争——专制之下多顺民,也多拍马奉迎者;即使抗争也没用——顶多再多几个人沦入比干的下场。
没 有外力的约束,使一部分人逆来顺受,惧怕权力,惟权力马首是瞻,形成畸形人格;另一部分人为所欲为,毫无惧怕之感,天不怕地不怕。这自然不能说没有外力监督的君主都是坏的,唐太宗就没有人约束他,但也出现过“贞观之治”,他手下的魏徵也时不时进谏,命运却与比干迥异。一句话,如果人主自律,世界也会呈现光明。但没有外力的约束,就是明智如唐太宗不也发誓要杀掉魏徵这个“田舍汉”吗!(《大唐新语·规谏》)应该说自律是有作用的,但是不能代替他律。只强调自律,根本没有他律,遇到不讲为君之德的商纣王就毫无办法,充其量后世的明君拿他做反例教育子孙。
在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中,纣王似乎还不算顶坏的,有的皇帝动不动就杀人,根本就没什么原因,一句话:他高兴这样做,“老百姓顶个屁”。
没有外力约束,老百姓成为权力者的刀下之肉也就难免了。孔子说“知德者鲜矣”,平民百姓如此,君主、大臣也一样。既然“鲜矣”,就要使用外力使他懂得多一点,而不能只让他轻松地自修。外力的约束,能使好人不变色,也能使坏人不得不有所收敛。难点不是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免出现“纣之为纣”,而是谁去把外力加于纣王?说来说去,结点都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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