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成帝的后宫乱象,以“鸿嘉”为界,《汉书》曰:“自鸿嘉后,上稍隆于内宠。”鸿嘉元年之前,成帝的感情比较专一,大抵游离于两个女人之间——许皇后与班婕妤。
鸿嘉后,可能是因为两个儿子先后夭折,他开始饥不择食,许皇后的侄女,班婕妤的侍女,都受到宠幸,待赵氏姐妹自微贱兴,整个后宫进入多事之秋,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许多女人一出场,就成了大戏。在这出情节曲折、波谲云涌的大戏中,谁在笑看风云?显然非班婕妤莫属,那么,她为何能笑看风云?答案也不难找。
班婕妤,名将班况的女儿,说起来也是个异数,班况以军功立身齐家,他的几个孩子却个个成了学霸,班伯、班游、班稚等,当时都以“学行”驰名;班婕妤也是一样,读了许多书,能进能出,不读死书,信手拈来,都是道理。西晋博玄赞她“履正修文”,恐非虚言!
汉成帝即位,班氏入宫为少使(低级女官),不久得宠,赐封“婕妤”,因此史称班婕妤。有一段时间,成帝对她特黏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为了让她常伴左右,特地造了一辆大车子,“欲与婕妤同辇载”,皇帝相邀同车出游,对一般嫔妃而言,是莫大的荣耀,换作别人,肯定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但是班婕妤相当冷静,引经据典推辞道:“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言下之意,陛下是“贤圣之君”,我可不能坏了您的名头。
此举高明之处在于:
一、没有给皇帝的一番好心泼冷水,于固宠有益;
二、借此强调君臣之礼,劝谏皇帝亲近大臣,做个好皇帝;
三、有意识地避免被人嫉妒。
多读书,通晓历史的好处,在此凸显。
荣耀从来都是双刃剑,适可而止不过分,低调处理不张扬,是为学问,或曰“不为已甚”,为此,太后非常高兴,喜曰:“古有樊姬,今有婕妤。”樊姬是楚庄王爱妾,曾辅佐楚庄王跻身“春秋五霸”之一,这个来自婆婆的嘉勉和期许,那是相当高了!按理说,班婕妤理应晋升昭仪(嫔妃们的榜样),但是汉成帝似乎在故意地遗忘,可见是个昏君。
当时许多大臣剑指许皇后,要求“整顿后宫”,闹出过不小的风波,那么,班婕妤又是如何躲避的呢?她只用一招,献出侍女李平,成帝赐其姓卫,也就是那位著名的卫婕妤,此举应对也颇高明,你们说皇帝没儿子,罪在后宫,那好,我把侍女献给皇帝生儿子,总可以了吧;你们说后宫花销大,我主动裁减侍女,节省花销,总可以了吧,足见脑子非常够用。
巫蛊事件,据说是赵飞燕告的密,“鸿嘉三年,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婕妤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汉书》)。“谮”字用得好!赵飞燕是捕风捉影的诬告,但是案子排查的结果,许皇后倒真的有罪,班婕妤纯属赵飞燕搂草打兔子的战利品,比窦娥还冤。
奇怪的是,面对有司讯问,她一句话也不说,成帝纳闷了,就亲自问。班婕妤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翻译成白话,大概是:我做好事,为后宫示范德行,到头来也未见您怎么嘉奖我,难道做坏事,您反而会对我好?没这个道理,那些人诬蔑我“不臣”,头顶三尺有神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又何必自我辩护啊!
在这次事件中,许皇后“坐废”,汉成帝杀了不少人,但是对班婕妤,他非但不怪罪,还“怜悯之,赐黄金(其实是黄铜)百斤。”
赵氏姐妹把持后宫之后,班婕妤“恐久见危,求共(供)养太后长信宫”,这种“退身避害”的修为,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具有,在太后身边居住,帮皇帝尽孝,虽然要干些洒扫的粗话,毕竟生命无虞。
成帝去世,她又求“充奉园陵”,九年后薨,葬园中,享年50岁。
古人讲“不为已甚”,多用于劝说别人;班婕妤的不为已甚,则显然用于铭醒自己。如得宠不争,失宠不妒,遇事不急,有冤不怨等,都是她从书中汲取的营养,才女之名,果然不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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