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已经就任伪满洲国皇帝的溥仪,在关东军的安排下,乘坐三万五千吨的比睿号战列舰访问日本。当时,作为合作的标本,溥仪在日本政界视野中如日中天,日方为这次访问下了不少工夫,所到之处,随处可见挥舞小旗欢迎的日本民众,表现出一副“日满和谐”的姿态来。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让溥仪甚至动起了利用日本皇室摆脱关东军控制的主意。然而,溥仪不知道的是,他这次访问却是暗藏杀机。根据日本最新披露的档案,在溥仪访日前夕,日本警方刚刚破获了一起针对溥仪的刺杀计划。
1935年4月14日晚上,在东京新宿三丁目执勤的日本警察发现一名行人形迹可疑,携有武器,当即上前询问,对方支支吾吾之下夺路逃走。日本警方对此十分警惕,因为这个时候的日本正在动荡之中,经常有崇尚“一人一枪解决问题”的危险人物出现。“正行社”,“血盟团”等团体抓之不尽,日本首相犬养毅、浜口雄幸等先后倒在暗杀者的枪下,过几个月这个名单还要加上永田铁山这样的军务局长。甚至连设计一个东京火葬场,也能导致设计师枪杀同行。所谓军国主义,把一些日本人骨子里不安分的因子充分调动了起来。因此,这名掉头就跑的可疑人员立刻引发了警方的全力追捕,生怕又是哪个要刺杀要人的疯子。
在警方的全力追缉下,犯人不久落网。此人名叫小见山登,22岁,正式职业是日活电影公司的演员。随后的审问让警方大吃一惊,这个貌不惊人的演员,竟然真的是一个暗杀组织的成员,他们的目标,则是即将访问日本的伪满洲国皇帝溥仪。
小见山登,1913年生于冈山,根据其供述,他曾经在东京读过大学,中途辍学到神户,靠拉洋片(日本的“拉洋片”和中国天桥的把式有点儿不一样,但性质相同,也曾风靡一时)度日,后来被日活公司看中,在几部影片中担任过角色。不过,这个对艺术蛮有追求的小见山并不把演员当成自己职业的全部,他同时主持一个叫做“示心塾”的诗歌协会,并开办了一个教室,无偿教授附近没钱读书的少年。
也正是因为这个教室,引发了日本警方对小见山的注意。他们认为此人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大有无政府主义者或共产党的嫌疑,而且对他一个演员如何有钱办教室很是怀疑。因此,小见山曾经一度被特高课列入危险人物监视。然而,此后的一件事让日本警方对小见山放了心——九一八事变之后,中日关系日益紧张,冲突不断,小见山曾经强闯在东京的中国大使馆,并拔刀进行威胁,气焰十分嚣张。(中方当即奋起反击,并引用国际公法,日本政府不得不惩处了小见山等为首恶徒。)
认识到小见山的立场没有问题,同时调查到小见山开办教室的钱来自他作艺妓的情人,日本警方对他放松了警惕,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比较有社会责任感的右翼罢了。然而,没脑子的日本警方却没有想到,小见山这种“有社会责任感”的右翼,往往因为其狂热更容易出问题!
小见山被捕后供认,他开办的“示心塾”实际是一个政治社团。他和嫡系弟子冈岛等人策划在溥仪到东京访问时对其实施暗杀。暗杀使用的武器为冈岛搞到的手枪,这次小见山到新宿就是去踩点的,因为溥仪访日期间预定乘坐敞篷车通过那里。此外,他们还计划火烧苏联和英国的大使馆。
根据日本宝岛社《日本恐怖事件史》的记述,在官方纪录中,小见山暗杀溥仪的目的是,他认为东亚的和平系于“中日友好”,而“满洲国”的存在,无疑将严重影响这种关系。所以,他筹划刺杀溥仪,以瓦解“满洲国”,平息东亚的战乱。因此,小见山被轻松放过,并成为“亲华派都是麻烦制造者”的典型。战后,小见山曾组织过十万人签名的活动,要求释放日本战犯,颇为活跃。
这种官方说法俨然将小见山放在了“亲华派”的立场上,但理由似是而非。且不说杀了一个溥仪是否可以瓦解“满洲国”,从小见山此前持刀冲击中国大使馆的行为来看,此人会有如此强烈的中日友好信念,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倒是《日本恐怖事件史》的评论颇有见地。对这次事件,该书举出了一个令人生疑的事实——搜查获得的手枪,是冈岛从偕行社获得的,而偕行社称该手枪为展览品,被冈岛盗窃。似乎说得通。只是,同时“被盗”的还有子弹数十发。展品怎么可能带着实弹?这实在是一个难解之谜。
而了解偕行社背景的人,对此不会觉得很费解——偕行社,是日本陆军士官的俱乐部。当时日本陆军中,正有一批狂热的年轻军官认为关东军对“满洲国”的控制不够强势。理由之一就是溥仪这个纯粹的中国人当“满洲国皇帝”,难以保障对日本的忠诚。他们的策划是利用溥仪无子,迫使其退位,让位于其弟溥杰。
溥杰也是地道的中国人,这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在于日本方面为溥杰安排了皇室中被称作“第一美女”的嵯峨浩为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慢慢改变“满洲国”的皇家血统。无论溥仪还是溥杰,对日本人强塞过来的婚姻,都是十分戒惧警惕的。日本方面曾经多次要给溥仪配日本王妃,都被他婉言拒绝。溥杰接受日方的婚姻安排,也颇为无奈。
其实,就家庭而言,溥杰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的温和与修养,让一度试图以死抗婚的嵯峨浩深受感动,即便在战后多年不通音信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着对他的等待。然而,政治是政治,脑子遗留在封建时代的日本军官们,觉得溥杰会更让人放心一些。于是暗杀掉碍事的溥仪,就成为这些头脑简单的军官们最直接的想法。不过,他们也不想给日本惹下麻烦。所以。如果案子由小见山这样的“亲华派”来做,无疑是最理想的。这种情况下,别说是需要一支枪,就是飞机大炮,只怕冈岛也能给小见山“偷”出来。
这一切只是猜测,不过溥仪确实曾经为日军试图推动溥杰继位而痛苦,他在《我的前半生》中坦陈这让他和溥杰从小共患难的兄弟之情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小见山的暗杀计划,并不符合日本当时的国策。由于东北抗日力量此起彼伏,日军上层并不愿意轻易在伪满政权内部做大的调整,以免引发不稳局势。所以,这次流产的暗杀,就被轻易甩到了历史的背后。
并不知道这次暗杀的溥仪,不久就得到关东军新的“建议”——溥仪认日本的天照大神为祖先,以便进一步体现日满合作的精神。这种事情,溥仪也只能捏着鼻子,“兴高采烈”地接受了。
因为皇位继承人引来暗杀也就罢了,连祖宗也被人家琢磨,溥仪心中怎样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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