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园(父亲的菜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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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老照片,我发现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已经存在。在父亲工作过的每一处驻地周围,都有他开垦的小菜园……
作者 | 张宁宁
写下这个题目,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菜园子里种了什么,而是这个父亲开垦的小菜园子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所起的作用。
我没有受过什么学前教育,如果说我们那个年代的学前教育就是幼儿园,那么,我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我的学前时光,很多时候是在父亲开垦的小菜园子里度过的,那是怎样一段快乐的时光啊!
父亲在六几年的时候突发心梗,病愈后休息在家。所以当我的妈妈、哥哥姐姐们都上班、上学去了之后,我就成了跟在父亲后面的那个屁颠儿屁颠儿的小屁孩儿。
菜园子,是我们爷儿俩常待的地方。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我们在菜园子里做着不同的事。当寒冷的冬天渐渐走远,早春的和风吹出暖意的时候,我们便可以给小菜园子翻土了。
通常,是父亲拿着铁锹翻土,我看着看着,觉得我也会了,就抢父亲的铁锹试图完成那个翻土的动作。但是我的力气不够,我就是站在铁锹肩上,我的体重也不足以将铁锹插进泥土里。我站在上面蹦,铁锹头便可以一点一点地向下插进土里,这个动作重复许多次,才能完成一锹翻土作业。我翻一锹土的时间,父亲可以翻十锹都不止。但是他不阻止我,由着我去做,我也乐此不疲。
翻土的工作要持续几天,不是因为菜园子有多大,而是园子里的土要翻上至少三次才行。将下面的湿土翻上来之后,要在阳光下暴晒两天。所以,父亲很关注天气预报,要赶在连续大晴天的时候才能做这件事。暴晒的作用是将泥土中的虫卵和细菌来一次日光消杀,减少日后作物的病虫害。
翻土完成了之后是平整土地。这个阶段,我可以用小锤子将土块敲碎,我可以帮的忙稍微多了一点。平整后的菜园子呈几何状,整整齐齐很漂亮。父亲永远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
我期待后面的播种。
我们去大行宫的一处种子商店,买来我们需要的种子和秧苗。我记得,小青菜秧是要播种的,辣椒和莴苣是要买来秧苗栽种的。有一年,父亲栽种莴苣苗的时候,有几株苗看上去似乎枯萎了,父亲栽完一畦地之后,便将那几株秧苗弃在了一边。我和我小姐姐,心疼那几株苗,我们俩就在菜园的旁边挖出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小小菜园,将那几株耷拉着脑袋的莴苣苗栽了下去,浇足了水,希望它们能活转回来。
一夜过去了,在清早的鸟叫声中,我俩从被窝里爬出来,风一般地奔到菜园子里查看我们的小秧苗。我们看见了什么?那种惊喜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小苗耷拉的脑袋全部抬了起来,向着阳光昂首挺立。露珠还在它们小小的身姿上闪光,它们焕发出的生命活力让我们的心灵激动不已。这,比在房间里搭积木有趣多了!
我们从此有了希望,天天盼着小苗快快长大。我们呵护它,把它当做生命来看待。这种因成长带来的快乐,我真希望在每个孩子的幼年都能够领受。
小菜园子伴随着我们的成长,从它的土地上产出的果蔬,融入了我们的生长基因。
年复一年,我们长大了,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虽然,小菜园子对我们的吸引力日渐减少,但是,在课余饭后到小菜园子里劳作,已经成了我们的习惯。
长大了的我们,在菜园子里要承担起更多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依然喜欢做,比如翻土,一片园地翻完之后,看上去是很有成就感的。播种也仍然是我喜欢的事,播种之后是希望,心里有牵挂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但也有我们不喜欢做的事,比如施肥、浇粪。我和我的姐姐们都不爱做这件事,因为气味难闻。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数都不会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在住房的周围,会有蓄粪池。街上会有拉粪车的工人,这些工人也会上门收粪,然后拉到农村去用作农田的肥料。那个时候鲜有化肥,这种肥料是紧缺物资哩。
当然,我们的小菜园子也是要施肥的,在我们可以两个人担起一桶粪的时候,给菜园子施肥的工作就由我们来承担了。通常,我和我小姐姐用一根扁担,我一头她一头,将一桶粪肥担到菜园里,父亲负责稀释后进行浇灌。这样的事情,在一种作物成熟前要做两到三次。这是我们不喜欢做的事,每次担肥,我们俩捂鼻子皱眉头,不想闻那个味道。
但是,不喜欢做不代表不做。我们的意识中,为家庭承担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应该的,不存在喜欢做和不喜欢做之分,只有做得好与不好的考量。
我曾经读到过国外一所大学的介绍,那所大学很特别,打出的口号是:比哈佛还难进的学院。之所以难进,是因为这所学院每年全球招生名额只有13名,并且是素质考核通过、百里挑一才能被录取。校址位于荒野深处,有一个超大的牧场。它的创始人所定下的校训,“劳动、学术、自制”,影响至今。学校会为每一个录取的学生提供全额助学金,代价是,每个学生每周必须有20个小时的劳动。学生们必须和校工一起在牧场放牛、耕种,每一个人都是这个自给自足的校园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学校教会大家的一个道理是:理解每人应有自己的职责。不论是厨师、挤牛奶的、技工,还是饲料工和图书管理员,都对整个团体的利益至关重要。如果你修不好拖拉机,可能谁都吃不上饭;如果你今天累了不想去挤牛奶,就会导致全校师生没有牛奶喝。校长也有可能会在冬天某个凌晨的4点敲响学生宿舍的门,宣布说,“牛奶场被淹了”,却并不指挥大家该做什么,目的就是要教会学生在没有建议的情况下学会怎样处理问题。两年的学习定义了学生们的一生,使他们在融入社会后,在投身为他人的服务中找到人生的意义和灵感,并相信自己能力超群。
读完这些介绍,我心里想,原来父亲也是深谙教育之道的。
小菜园子在我的记忆中存在了二十多年。但是翻看老照片,我发现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已经存在。在父亲工作过的每一处驻地周围,都有他开垦的小菜园。虽比不上荒野深处的大牧场,但从小,父亲教会我们劳动,亲近自然、锻炼技能、培养责任。在我眼里,这是当下任何一种学前教育都不能比拟的。
我上中学的时候,学校里曾有过一项每学年必有的活动——学工、学农。在每学年的上学期,我们学工,下学期学农,为期都是一个月。学农的这一个月,我们来到农村,农民家里的堂屋往往就成了我们的集体宿舍,我们和他们一起生活、劳动。在那些日子里,我学会了使用镰刀收割稻子;我见识了在稻田的水洼里盘踞成一团的准备冬眠的蛇。我们去不同的农村,干不同的农活。我们会给果树锄草,会用镐子刨去农田中被伐掉的树根。这一切,在我当年十四、五岁的年龄上做来并不困难,因为我有在小菜园子中劳动的基础打底,我可以很快地学会这些劳动的技巧并胜任。在学工的时候,我们深入到工厂的最基层,见识到一枚闪着金属光泽的零件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到本市的汽车制造厂学工,那时的工艺当然比不上现在。我被分配到的车间,是打造汽车前挡板的,而那个挡板的弯曲度完全是由工人们用木榔头手工敲打出来的。所谓看着别人干活不吃力,我当时又激发出了六岁时看父亲翻地的好奇心,我坚决要求由我来独立敲打一片挡板。我的师傅是一位女子,她看看我,眼中带着笑,把手中的木榔头递给了我。我将挡板在模具上固定好,学着师傅的样子,挥起木榔头,砸下了第一锤。
我是咬着牙把那块汽车的前挡板敲成型的。中途有一阵子,我觉得就要坚持不住了,因为这实在是一项太需要气力的活儿。但是我不能停下我手中的木榔头,师傅在旁边看着我,她一天至少要敲出十多张这样的前挡板 ,而且敲得表面上一点榔头的痕迹都没有。难不成我连一张都敲不下来吗?
我完成了那学工中唯一一件汽车前挡板的弯度成型作业,师傅再不允许我敲第二张。她说,这气力不是你能承受的,会伤了你。
我没觉得会伤了我。当然,我加工的挡板,师傅也许后来又进行了再加工。但我毕竟尝试了一次,我体验到了一种力量,我挑战了我那个年龄的力度极限,我没有中途败下阵来。
从小菜园里的劳作,到农村大田野中的施展,再到工厂中对力量的挑战,这里面的联系,有偶然,更有必然。
有些因素,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听得见与听不见的,有物质性的与精神性的、有外表的与内在的。那么,写到这里,我想说:
我庆幸,在我的童年,父亲给了我一片小菜园子······
— END —
有些因素,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听得见与听不见的,有物质性的与精神性的、有外表的与内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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